客气。
越是这样,梁羡玉越觉不妙,没有一个当家会对伙计这般客气,她是来应征,又不是来当物的,除非……他压根没把她当未来的伙计看待。
她不安地坐了下来,想问个明白,“魏当家的意思是……”
魏当家叹了口气,“小娘子算数一流,我亲自测过的,旁人要想上两三刻钟的账目,小娘子眨眼就通,天生做这行的料。这倒罢了,竟也知道咱们这行当里头的借贷赎抵,做起账来颇为熟练,说是老手也不为过。只可惜昨日来了新应征的,我要了,只好委屈小娘子另谋高就了……”
梁羡玉心一灰,又忍不住问道:“魏当家不必抬举我,招进的那人,可是比我厉害得多?”
“这倒不是”,魏当家听她语气谦逊,原本觉得理所当然的事,开口也觉得难了些,往柜台扫了一圈,隐晦道,“只是他来,对大家都便宜得多,上上下下也更吃得开。你也知道,解库中男子为多,迎来送往的客人,也是男子多。”
“方便?”梁羡玉朝着他视线看过去,见柜台里已经站定了两个柜缺,软巾子兜头,双眼黑炬,看着就十分能干精明。又见库里几个学缺在那扫洒,偶尔会悄悄朝这里看,俱是对陌生小娘子的好奇。
魏当家说的不错,这些人都是男子,连眼前的魏当家也是个郎子,他不曾说谎。
但她不愿意放弃这么个好机会,魏当家看上去又是能听得进话的,便笑着争取道:“魏当家说的都是实情,可柜台理帐的事不比其他,最是精细用脑的,男女都做得来,只看谁更会一些。我想,我比旁人算得快、会得多,定也会学得快,此前也见识过不少好东西,到了柜台上掌得住眼,魏当家何不用一用我?有什么不便,再看我能不能应对就是了……”
魏当家摇头,边吹了滚烫的茶汤一口,“解库却不是做善事的地方,这也是没法子。”
梁羡玉挣扎道:“或者您可以叫我和他比试一番,若谁输了,谁再不来这里就是,您想想,学徒招得容易,终归要上柜台经受试验的……”
魏当家放下茶碗,自觉仁至义尽,看她一介小娘子之身却过分进取的模样,也不知心头被敲了警钟还是怎的……按理说她即使做了学徒,也威胁不到他,只顺了自己的感受重重嗤了一声,“小娘子这话说的,我可不敢苟同。与小娘子明说了吧,越是精细用脑的地方,越需要郎子们镇场面!小娘子也别太天真,解库可不是太平地,光会算账看东西可不行,但凡遇上个地痞流氓,小娘子能顶用吗?早慌得乱了手脚了。”他向门口张了眼,冷下脸,“等下就要来客人了,我们要做生意了,小娘子还是请回吧。”
梁羡玉辩道:“可那郎子也有瘦弱的,来了闹事的,请开封府的兵士来就是了,官家的诸班直也歇驻在不远处,您怎么就能这样断定……”
魏当家没耐心了,不听她说了什么,站起来催促,“好了,都说了满员了,你这小娘子怎么说了不听?快走吧,别挡着我们开门迎客。”
没料到他是这等偏见极重之人,梁羡玉张开了口正要说什么,想到自己没个正经身份,不能和人闹大,紧紧咬了咬唇,硬生生忍了下来。
庙里她都去得,这里去不得吗?这东京城里多少处买卖都是女儿当家,独他这里使不得?何用他催,她自己会走!
这样想着,梁羡玉心里更加委屈,却不想在他面前显露,说了句告辞扭头就走。
魏当家在后摇头叹道:“唉,女儿家就是容易胡搅蛮缠,好话说了不听,非得人赶了才走。”
梁羡玉只作没听到,一出来,发现左右铺面开了几家,各有些人探头出来看,叽喳咬耳朵,她加快了步子,将他们甩在身后。
憋着口气走了很远,也没注意到了哪里,抬头一看,是个许多人聚在一起看公告的地方,她丧气地挤过去看了眼,公告栏上一块豆腐大小之处,她发现有个染匠家在招小工。
梁羡玉低头想了会儿。
给了李阿娘五贯,她身上现在加起来只有三贯半的钱,开春要从福田院出来,吃饭赁房都要钱。若能去解库这样的地方做学徒,钱虽不算多,总能咬着牙应付下来,一步步从学徒到柜缺,月钱还会涨上去。
染布却终日做苦力,不是长久计。
但没办法,她找了很久,只找到几家合适的,前些日子问过了都不要她,最后一家解库也没了希望,只能退而求其次。
梁羡玉按着告示上给的,走到叫染院桥的地方,寻到了那家染布的。
她家院子不算大,建在五丈河边,远远能闻到刺鼻味道。
她拍开门说了来意,那女主人看了看她白净的脸儿,却要她先拿两只手出来瞧瞧。
梁羡玉不解,依言给她看了。
女主人瞬间皱起眉,“不行,你不行。你这指头上的茧子也太少了,生了茧的也只在指尖侧边,想来没干过粗活,一贯只写字算账的,手太嫩了,如何做得来我们这里的活?”
梁羡玉却不怎么生气,从前去染坊里玩过,知道那里确实辛苦,虽有搭起来的木架子相助,搭布洗晾还是挺费力气的,这女主人考虑的并非毫无道理。
她笑着求道:“这不是找不到其他活吗?阿嫂放心,我吃得下苦的,也没谁天生会染布,不都是一步步慢慢做熟的吗?还望阿嫂通融一二,让我试工几天,真不行了,再叫我走吧。”
女主人还在迟疑,梁羡玉发觉了,紧接道:“试工我是不要工钱的,只要阿嫂给碗饭吃,只这时日不能太长了,三五日,至多十日!”
女主人抬眼,有些心动,“试工不要工钱?”
得到确认答复,女主人飞快地在心里算了算——家里正好有七八缸青布要染,这可是现成的免费劳力,白用不要钱,扛不住就打发走,若真扛得住,日后要她就是了!想着就有些怕梁羡玉反悔走了,忙道:“行!你回家里收拾了,明上午就来吧,饭在我这里吃。”
梁羡玉点头,说了句好,又与她约了来的时辰,卯正。
定下之后,梁羡玉虽知道这不是个好去处,但不管是好是坏,总算有了个着落,定下了心,朝福田院折返回去。
再次从染院桥走过时,她看到了桥头的高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