猜测一旦落地,就变成了事实。
莫兰亭把小姑娘推给秦窕,有些失力地站起来。
他大概是没想过,师徒之间多日来的重逢竟会是这样的局面。
小姑娘也许是吓蒙了,窝在秦窕怀里一动也不动。
秦窕顺了口气,一只手护着小姑娘的头往后挪了几步。
对面,雾山掌门的神色难以捉摸,目光落在自己徒弟身上时莫名有些伤感,像快要干涸的湖水。
莫兰亭背对秦窕站着,两人无声对望,空气静得仿佛凝滞住。
也许是漫长的一段时间,雾山掌门才败退在徒弟执拗的眼光里,他的声音里带上往日的耐心,似是在劝他,但开口却仍然只是徒弟的名字。
莫兰亭是个执拗的人,这个年轻的小辈固执地想要一个解释。
秦窕仰头,看到雾山掌门眼里难以察觉的落寞,但的确,只有那么一瞬的光景便消散了。他转过身,竟向着那群失神失智的村民走去。
莫兰亭腰间还配着剑,他将手按于其上,随着雾山掌门的动作一点点握紧。
秦窕不敢赌他是否会拔剑,但秦窕相信,如果雾山掌门在此刻对村民下手,他的剑会以卵击石般刺向自己昔日敬重的师父。
若这样,或许还真是一个好局面。秦窕想。
可雾山掌门并没有做出任何举动。
他不再看徒弟的眼睛,反而笑着问秦窕:“你觉得他会相信谁?”
这太像在泼脏水了。
秦窕定定看向雾山掌门,对方眼底的光芒她看不透,莫名的,秦窕觉得他在粉饰一盘残棋。
像是两败俱伤的胜利方。
“兰亭,师父迫不得已。”雾山掌门突兀开口。
凌冽起一道寒光,莫兰亭终是将剑横在了两人之间。
“师父!”莫兰亭手有些颤抖,他不善隐藏情绪,不可置信的问:“为什么?”
雾山掌门闭了眼,语气极淡,仿佛他们还是在雾山派的宗门里,年轻的徒弟缠着师父问人世间为什么有那多苦痛:
“你们刚拜入雾山的时候我曾说过,师父希望你们都能为了心中之义而活着。”
他平静地望向那些村民,“师父如今就是为了心中义。”
“哪怕心中之义是错的吗?”
莫兰亭的话蓦然坠地,雾山掌门微不可查地抽一口气,竟觉得恍若隔世。
还未束发的少年人与眼前执剑的人的身影交叠,雾山掌门好像还能听见他的声音——
少年人眼睛极亮,不解地问他:“如果心中之义错了怎么办?”
雾山掌门犹记得,自己跟满身希冀的少年人说:
“那就让身边的师兄弟时刻提醒着你,及时改正你的错罢。”
但他此刻直视莫兰亭的眼睛,心里只剩下执念。
楼外的雾气弥漫进来,有个声音幽幽地飘进雾山掌门的耳朵里,似在梦呓:“清风——”
清风是雾山掌门的名号。
秦窕顿时第一次进元宝酒坊时碰见的那个遮面男子。
一声轻叹拉回了秦窕的思绪,灵力化形在雾山掌门手指间流转,在他身后的村民们像是突然灵魂归位般苏醒过来。
惊恐的呼声此起彼伏,更有甚者直接扑通一声摔在地上。
秦窕心里徒然不安,她低头,却发现了怀里的女孩眼里已经毫无情绪,就像“灵魂归位”之前的村民一样。
“我的孩子呢!我的孩子怎么在你那儿!”
哭喊的妇人快步跑过来,一把推开秦窕,将小姑娘拉进了怀里。
妇人还未来得及好好看自己的孩子一眼,一道迅疾的掌锋便直冲她们而来。
那股奇异的感觉又起,秦窕手中生力,一把扯过抱着女儿的妇人便闪身躲过这一击。
掌锋擦着秦窕的肩膀而过,深厚的灵力能带起周遭空气,拂面的风让秦窕一瞬间呼吸不过来。
好险。
这一掌也吸引了莫兰亭的注意,他关切回头时,秦窕恰好瞥见雾山掌门的冷笑。她尚未站定,雾山掌门便已经闪身到莫兰亭旁边。
莫兰亭剑还握在手里,眼底却再也翻不起一点波澜。
手中剑也如主人被雾山掌门控制,莫兰亭向前一步,一剑劈向秦窕。
剑锋犹为刺目,秦窕不住闭眼,直到身侧的地被利刃破开,她才意识到这几乎只是一瞬间。
铿然坠地一声响,莫兰亭在秦窕眼前丢了剑,全力将她推了出去。
他没有被完全控制。
秦窕吃痛咬牙,手往下想要支撑站起时,却碰到一个冰冷的物件。
她的佩剑!
秦窕如获救星。
也是在这时,外头起了更大的雾。
.
雾色闯进酒楼里,人影都被遮挡的看不清晰。
遮面男子徒然出现在秦窕眼前,浓雾中,他的声音带着笑意,神秘莫测:“需要我帮忙吗?”
秦窕不可能信他,拿着剑兀自后退。
遮面男子好似遗憾地摇摇头,他的衣衫被风吹起,融进雾里。
“秦窕,你躲不掉。”
和话音一道而来的是树妖布满黏液的藤蔓,秦窕这才看清,那些液体其实是血!手中剑下意识便推了出去。
长剑刺破树藤是一阵格外令人难受的声音,秦窕脑中只浮现出血肉模糊这个词。
恍惚之际,她听到一人的喘息声,血腥味再次充斥她的鼻腔,血液弥散到她拿剑的手上,还是温热的。那声音渐渐清晰,秦窕眼前的浓雾一瞬间消散,她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莫兰亭,瞳孔骤缩——
她一剑刺穿了莫兰亭的胸口。
秦窕手脚顿时麻了,多次跌倒让她此刻不住的小腿发抖。
她颤抖着松开手,失重感从脚底蔓延到大脑,鼻子一下就酸了,她眼眶发疼,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硬生生扶住了快要倒下的莫兰亭。
秦窕没有办法再理智思考什么,莫兰亭被她抱住,像个被打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