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禁足不能出门,楚云逸就借了他舅舅的便利偷偷入宫。这会儿,他正摇着折扇,靠在谢徇的书桌上翻账本。
“开门红啊谢老板!”他语气中半是调侃半是佩服,“也不枉我把自己‘卖身’给你。”
他一个公主府的庶子,手中的银钱一向不怎么宽裕,要是让他入股,他还真拿不出多少钱来,因此对于给谢徇打工的一事,他接受得十分良好。
谢徇是个雷厉风行的人,做什么行当的生意、货源如何挑选,都是老早之前就在打听的,他下定决心要开铺子,短短一个月之间就将盘铺面、招伙计的事情办得妥妥帖帖。谈生意他自己不方便出面,就将明面上的事情交给楚云逸,自己在幕后出谋划策。
铺子虽然只开了一个月,利润还没完全覆盖过成本,但照这一日比一日多的进账势头,已经可以预见生意日后的蒸蒸日上,也不怪乎楚云逸如此高兴。
在熟人面前,谢徇脸上的笑意也比平日要明显几分,他在心中默算了一下:“等账面上能周转的银子再多些,我们就把隔壁的铺子也盘下来。”
清冽的少年嗓音中带着淡淡的愉悦,好似山涧中的一泓清泉。
看着谢徇眉宇间难得的舒展之色,楚云逸心中感慨万千,这么多年还真是多亏了郦嫔娘娘,谢三这家伙身上才能多点热乎气儿。
就在这时,书房的门突然被人大力撞开了。
滚进来的小康子满脸仓惶:“殿下不好了!郦嫔娘娘她出事了!”
谢徇捏着账本的手指瞬间攥紧,在淡黄的纸页上留下狰狞的褶皱:“怎么回事?”
小康子哭丧着一张脸:“奴才四处打听过了,但陛下亲自下旨的封口,一点风声也漏不出来。只知道陛下盛怒,郦嫔娘娘被废为庶人,无旨不得回宫……”
“他怎么能?!”
谢徇牙关紧咬,重重一拳捶在了圈椅扶手上,滴滴答答的鲜血顺着指缝往下淌。
连父皇二字都不愿叫。
他对谢琰的感情一向淡漠,幼时所有的期待与不甘都在日复一日的忽视中耗尽了。生母周氏只把他当成麻雀变凤凰的工具,母亲的慈爱与温暖也从来都与他无关。
生辰那日郦姝塞给他的那一只小小手炉,是他踽踽独行的有限人生中得到过的唯一慰藉,让他念念不忘。这一惦记,就是用年月度量。
楚云逸被他眼尾猩红的样子吓了一跳,赶紧拉住他的袖子:“殿下,你可别冲动!”
他至今还记得这位主儿是如何因为生母周氏的一句话在养心殿门口跪了两个时辰的。
眼下,如果换成是为了郦嫔,他毫不怀疑谢徇什么事情都能干得出来!
谢徇深深呼吸一口气,努力将脑中所有疯狂叫嚣的不理智想法压下去。再开口时,嗓音中多了一丝喑哑:“放心,我没那么蠢。”
这么多年的摸爬滚打的经验告诉他,冲动不能解决任何事情,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
他捏了捏眉心,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有条不紊地吩咐道:“小康子,你再去各处打探一下消息,只要是与郦娘娘有关的务必一丝不落。”
“动用宫中所有能动用的人脉,尽力打听一下九成宫那边的消息,能与郦娘娘直接联系上最好。”
“云逸,宫外的事情就拜托你,关注一下郦家最近会有什么动作。”
“还有,扩张生意的事情先暂时搁置,扣除铺子周转必要的本金之外,账面上能提出的所有钱款全部都兑成现银给我。”
楚云逸紧皱的眉头松开了一点,但眼神中依然是掩饰不住的担忧:“殿下,这种时候,你可千万要稳住啊。”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郦嫔…呃郦娘娘的事情,咱们一块想办法。再说,说不准儿哪一天陛下自己就气消了呢……”提到郦姝时,楚云逸突然想起来她的位份已经被废了,只好含糊过去。
听到某个称呼,谢徇心中一哂。
他早就清楚谢琰并非一个心慈的帝王,但这一刻,他还是为他的薄情寡义而感到齿寒。
“既然他不愿,以后就由我来护着郦娘娘。”
谢徇垂眸,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打下一圈小扇子般的阴影,遮住了漆黑瞳仁中山雨欲来的压抑。
- -
窗外一声惊雷,刺眼的闪电划破天幕,照亮了泥泞道路上飞奔的一匹黑马。
坐马背上的人一身黑衣,压得极低的斗笠遮住了来人的面容,只有沉重的蓑衣被劲风猛然掀开一道缝时,才能露出黑衣人腰间一闪而过的金色挂坠。
九成离宫就坐落在在京城不远处的天台山上,乘坐马车需要两天才能到达,但要是快马加鞭的话,一夜便能赶到。
半尺见方的木匣上包了油纸包,被谢徇揣在怀中,但棱角处还是有些硌人,让谢徇觉得胸口处微微刺痛。
这一刻,他陡然生出了对权势和地位的无限渴望,这种渴望比之前希冀的出人头地还要强烈,甚至在一瞬间膨胀到了顶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