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孟燃推窗而入,将一包白矾递给暮云岚。
“主人,那个崔元今夜并不在月华台。我在殿外候了一个多时辰,不曾见到他踪影。”孟燃神情疑虑,“难道是皇后有所察觉,想对您下手了?”
“殿外可还有其他暗探?”
“并无,我来时月华台四周无人,长秋宫也没什么声响,倒是勤政殿那边似乎不太平静。”
“勤政殿?”暮云岚略一展眉,嗤笑道,“皇后可真是个急性子,这就把主意打到勤政殿去了。”
“皇后竟敢派人去皇帝书房刺探情报?”孟燃有些惊讶,“她向来不是这样不谨慎的人。”
“应当是走投无路罢了。皇后与金氏家族素日跟萧家来往甚密,朝野内外何人不知。如今萧家倾覆,朝中大臣多少会猜到些原委,谁人敢在此时与萧家、与金氏扯上关系。她一时情急,便狗急跳墙了。”
暮云岚迟疑了片刻,缓缓道,“孟姨,你说,我们是不是应当帮她一把呀?”
“主人的意思是,想办法向皇帝揭发她?”
“或者揭发她,或者,帮她找到真相。孟姨觉得,我们选哪条路好?”暮云岚勾唇笑道。
“若是揭发她能一发致命,定当选前者。只是皇后狡诈,一次揭发恐怕收效甚微,极有可能还会被她反咬一口。”孟燃犹豫道。
“说的是。何况,一次窥探对皇帝来说虽然冒犯,却也没什么实质性的损害。皇后若以担心女儿为由,怕只会落得无关痛痒的小过错,高高举起,轻轻放下罢了。”
暮云岚拨弄着案上的烛火,眸子里一片浓重,“只有让他伤到血肉筋骨,到时他才会真正发作。”她沉默须臾,望向孟燃,接着说道,“想办法让金氏那边知道薛副将曾经的身份。”
“是。我明日便让阿护他们去办。”孟燃应承到。
“阿护那几个孩子出师了?”
“正是。今日我去对他们做了最后的检验,这些年我在宫外培养的几名少年终于可以独当一面了。不过想来,若是公主能有充足的时间习练,身手也应与他们不差上下。”
“我碍于崔元的监视,只能夜里偷练,这功夫大抵堪堪防身罢了。”暮云岚苦笑道,“不过崔元如今被调去了勤政殿,我们的行动着实方便不少。”
暮云岚突然顿住,扶额蹙眉,接道,“不对,方才说的这个薛副将有问题。”
孟燃心中一顿,不动声色道,“主人觉得此人存疑?”
暮云岚急促道,“我之前从未顾及到他。现在想来,他原本是父皇赐予母亲的近身死侍,少有人知。母亲死后,他却不降反升,被派去边境做了护国将军,这实在不合常理。除非……”
孟燃望着她,双唇紧闭。
暮云岚面露苦痛,“除非,他一早就被人收买,藏在母亲身边伺机陷害,方才得以全身而退。”
孟燃桌下紧握的双拳缓缓展开,“是皇后?”
“从这次的事情来看,皇后毫不知情,定然不会是她。孟姨,这件事我们一定要查,难道除了皇后,真的还有别的幕后凶手,竟瞒了我们这么多年。”
暮云岚自以为这些年来,皇后在明,自己在暗。一想到还有凶手隐藏多年,从未曾露出马脚,只觉浑身冰冷,眸子里的恨意又浓了几分。
孟燃轻轻抚了抚暮云岚的手,“岚儿,不要急,我们总有一天会为小姐报仇雪恨的。”
“嗯。对了还有一事,孟姨可知萧平的养子柳慕玦?”暮云岚待情绪缓和了些,提起白日在御花园遇到的白衣少年。
“萧平的养子,难道,是那个柳家世子?我记得,当年柳家与萧家同是股肱之臣,交情匪浅。靖安王柳靖膝下只有一独子,名慕珏,小小年纪风姿俊雅,被皇帝册为世子,以期袭爵。听闻柳家因谋逆被抄家下狱后,是萧家收养了他们唯一的血脉,这么多年视如己出。公主今日遇见了他?”
暮云岚回想起那人时而乖顺时而孟浪的言语,略有烦躁,“听闻是皇帝召他进宫,商议萧家父子的后事。正巧在御花园碰上了,那人看似风流不羁,只怕是城府极深。”
孟燃显然只把注意落在了前半句上,狐疑道,“萧丞相父子虽然殒命,族中却还有诸多旁支,皇帝怎会召他一个养子入宫商议?”
“帝王的权术,当真是难以揣测,我们静观其变吧。”
为防有变,崔元虽不在,孟燃也并未久留,话毕便匆匆离去了。
夜很深,长秋宫寂静的殿中,跪着两个身影。
“娘娘,我们办事不利,只是陛下的书房实在守卫森严,且时有侍卫左右巡查,我二人难有机会靠近,更别提听到些什么了。”傅吟硬着头皮,将一日收获“启奏”给皇后。
崔元本就是个有些憨傻的,此时只会垂着头附和着傅吟。
“两个废物!一个只会为自己的无能开脱,”她皱眉瞥了一眼唯唯诺诺的崔元,更添了些烦躁,“这另一个,哼,怎么跟着暮云岚时日久了,别的毫无长进,这低眉顺眼倒是与她像得很。”
其实,皇后大抵料到了第一日定是这样的结果,故而怒气并不如早些时那样盛,只是训斥几句出了气,随即吩咐他们接着探查。
菅蕙一个时辰前从静夫人那处长乐宫回来,说静夫人和太子一如往日,并无什么异常举动。
说来这当今的圣上实在是子嗣缘薄,虽然宫中的公主委实不少,可这么多年却始终只有一位皇子。
先前的废后曦月专宠数载,却膝下只有一女,而如今的继后也只育有一女,唯有静夫人曦音诞下一皇子,曾交由姐姐曦月抚养,于十岁那年顺理成章册为太子。
曦月去后,念及皇嗣,皇帝只将太子丢回静夫人处,未曾迁怒他们母子。至此多年,太子仍然是太子,静夫人的地位也水涨船高,二人却从未对被皇后刁难多年的暮云岚施以援手,当真是令人心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