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我也无法骗人,摇摇头,我说:“不是。”
庄宇瞪大了眼,他像是不可置信:“为什么?你……不喜欢我了吗?”庄宇的神情像是窗外被雪覆盖过的地面,因为太多车辆的往来,早已泥泞不堪,他努力掩盖全部的情绪,可语气还是出卖了他,像是自嘲,又像是怨恨,“其实你早就不喜欢我了。是吗?”
恋爱时,我们从不询问爱的问题,因为我们每时每刻无不感知,我们知道彼此相爱,认定此为事实;分手后,我们总是询问,明知那些问题不该再提及,也知答案可能只剩残忍,但还是想要抓住一点儿爱意留存的痕迹。
我看着眼前的人,想摇头,不敢摇头,生怕一动眼泪也会随之滚落下来。
我低声,如实告诉他:“不是。”
那年短暂的分手,朋友列举我跟庄宇的不合,一条条一桩桩,我清楚地记在心里,但我觉得不止于此,人总是可以改变,就像那会儿庄宇喜欢长发,我想要留长也不太困难,他喜欢可爱,我也成了人人眼中的甜妹;他喜欢的女生要进百名榜,我努力学习也能登上榜中,诸如此类种种种种,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不了。
因为喜欢,因为爱,因为庄宇,我甘愿做出改变,即使这样的想法听起来总是愚蠢,但又太过正常。
那年和好,我很快退出了社团,朋友们咂舌说我又要变回夫管严,我也只是摇摇头。
恋人之间总有莫名的感应,相处太久,即使我跟庄宇谁也不去提也可以清楚地感知彼此间的疏离,庄宇没有再管我的一言一行,他也不在意我的聚会时间,他的行为似乎在告诉我,他感知到了我们的不合适,而向来有理智的他也只是因为一时的不舍与心软才纵容了我单方面的和好。
不愿意跟庄宇分手,担心庄宇的离开,于是,我更努力地朝庄宇期待的方向改变。
和好以后,我会按照他的要求及时报备,会通很多电话,会减少跟朋友玩闹的时间,会主动整理家务,会把一切都安排到井井有条,我不敢孩子气,也不敢太任性,即使我知道我在带着面具生活,但我仍坚持那不过是跟留头发一样简单的小事,不会有什么大不了,这样的时间太久,以至于我都忘记自己带上的面具。
毕业三年,我们的关系稳定,过去的朋友也不断询问起我们的好事何时将近,我们还是等到父母的催婚才缓缓将结婚提上日程,一直以来,我摸不清楚原因,以为是我们工作太忙,以为是结婚并没有想象中那样的重要,直到看见朋友在同学聚会结束后发来的消息。
一个无意的称呼,椿哥。
我看见了自己。
十年前的自己,那时候还没有认识庄宇的自己。
回到家里,我整理过去的相册,也不断翻看庄宇在众人面前为我写下的表白信,我知道他的每一句话都情真意切,爱意也再一次重新聚拢。
可我看着信,却找不到我的影子。
因为,信里没有丝毫我原本的样子。
那时,在婚纱店里,我一身优雅的鱼尾裙婚纱,不死心地问庄宇,我问他是否会喜欢真正的我,换来的是沉默以对的三十秒。
此时,在咖啡厅里,我触摸他送给我的项链,看似又问了他一个不相关的问题:“还记得这条项链吗?”
庄宇的眼神明显轻松了些,点点头:“记得。”
他说起那会儿我们才上大学,我们在街上逛街时,我频繁拉他路过这家店,那会儿我们身上的钱不足以购买里面的任意一条,哪怕是价格最低的,当时我也不讲话,眼睛只是一味地盯着橱窗里亮闪闪的的项链。
庄宇说:那时候我就想我一定会送你一条。
庄宇说到做到,他打了大半个学期的工,从学校到市区,不知道补了多少课,赚来的第一笔钱全投在了礼物上。
那会儿我连礼盒都没拆,看到上面的LOGO,下意识就兴奋,我满心欢喜地拆礼盒,却没想到庄宇送我的从来不是那条我反复经过橱窗只为了多看一眼的洛可可小熊。
我低头,语气很轻:“庄宇,不喜欢的人不是我。”
十八岁时,庄宇送给我一条更加昂贵的钻石,是精致简单的雏菊。那时,我以为是他不够明白。
二十六岁,庄宇看见我穿上温柔优雅的鱼尾婚纱,眼中的爱意更浓。现在,我才发现不够明白的人一直是我。
我以为庄宇会同我一样,我以为我们相伴已久,对彼此的情绪都有体谅,我期待庄宇会用我的方式来爱我,我以为他会发觉我偶尔的不适,可其实并没有,其实也不是没有,只不过是我忘了,从前往后,庄宇喜欢上的正是我的不适。
庄宇的沉默让我终于意识到他爱的不是我。
他爱的是小椿,是那个皮肤够白,成绩够好,笑起来有弯弯的月牙的小椿,他爱她的懂事,也爱她的细心,他爱她听话,不会任性的玩闹,他爱她温柔,爱她优雅,爱她一身洁白的鱼尾婚纱,是他可以预见的全部未来。
庄宇爱小椿,却唯独不爱林椿。
我知道,是我指望他爱我,是我做出的选择,是我太爱他,以至于迷失了自己,这一切的一切,我不该也不能怪庄宇,但是我还是感受到了悲惨的感觉,那种不可言说的感觉,是每每看到庄宇,与他接触,我能清楚地感受到我这个人的悲惨,这份爱情的悲惨。
“庄宇。”我冲他笑笑,眼角的泪意早已干涸,“庄宇,我爱你,还爱你。”
我无法否认我对庄宇的爱意,从十六岁喜欢到二十六岁,这漫长的十年,我一心一意毫无保留地爱着眼前这个人。
我爱他温柔,爱他澄静,爱他考虑周全,有不同于同龄人的成熟,他明白清楚自己的目标,并为之而努力。
我爱他,就算我一直知道我跟他不是最适配的情侣,也可以不放在心上。
咖啡店里能看到窗外的雪,一片片雪块砸在透明的玻璃上,庄宇不言语,他看着我,睫毛都不忍再颤一次。
我知道他感受到了真正的离别,也知道雪落不到我们肩头。
我知道我还爱他,也知道我们终究没办法白头。
终于,我摘下脖子上温柔素雅的雏菊项链,交还给他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