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看到他的一瞬间,表情从无奈转变为震惊最后眼眶发红,展念一个箭步冲过去抱住了黄钟,将周萏挤到了一边。
“你抱够了没有?到我了。”
还没有等黄钟再次询问,周萏便说道:“师兄,是我!阿萏!”
拨动并不存在的珠子的手陡然停下,他望着眼前这个陌生的人,不可置信道:“阿萏?”她拼命挤开展念抱住她的三师兄,师兄瘦了好多,她不敢去细想这七年内师兄是怎么过的,甚至她不敢看因动作而摆动的衣衫下的那伤痕累累的皮肤,泪在眼眶里打转,她忍住了没让它落下来。
这时杜若的信件传来,众人下意识地忽略掉那洋洋洒洒的大篇幅的字,习惯使然,直看向最后,子时金竹林见!
周萏握住黄钟的手,问题一个接一个地抛出来,黄钟有问有答,只是他自己也不知究竟是被谁擒了去给禁锢了起来,他从没见过任何一个人的脸,每一次的询问或折磨,他听见的都是不同人的声音。
月给金竹林的每一片叶子都镀上光,远远看上去像是月宫的一角,既美丽又冷清。庄姜设下结界,防止有人误入或跟踪。在这样一片宁静的场景下,庄姜与杜若还在争论不休。
此时另外三人的到来终止了争吵,时隔七年,不周的这几个弟子终于见上一面,每个人的脸颊上都被月色染成两条银河,在夜晚的竹林中一闪一闪的。
周萏挤压的委屈终于在这一刻爆发,她终于又回到了过去那个不周小师妹的样子,跟在师兄师姐身后的小尾巴,而展念也终于表现出一个师弟该有的样子,他们面对外界将自己伪装起来的那层厚厚的硬壳此刻分崩离析,在亲密又熟悉的人面前全部瓦解,漏出自己柔软的内核,周萏哭得差点喘不上气,抱着庄姜不肯撒手,庄姜那在月色下凝脂般的手在她背后轻轻拍着,安慰她情绪崩溃的小师妹。
良久众人的情绪才慢慢平息下来,每个人都感觉有很多话想说,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而周萏自知道过去七年的事以来的愧疚感在此刻汇聚成了一句道歉:“对不起。”然而没有人对她说没关系,庄姜说的是:“阿萏,不周此遭不是你的错,你无需为此感到愧疚。”
“但你错在不该随便召出上古凶兽,你不应该用控制不了的东西。”
“如果我没有招出凶兽,便不会有后面的事情,都是我的错······”
杜若打断她的话说道:“阿萏,人心叵测,要怪,那也是怪贪婪的人心。”
“嗯。”黄钟言简意赅。
······
“只是,为何我们不在不周相见?要到这金竹林来?”
听闻这话的庄姜看向杜若,其他几人自然被她影响一起望着他们的师兄,杜若说道:“我既已入魔,便不能再回不周。”
周萏第一个反驳:“那如今我一介鬼修,更是不能踏进不周半步。”
“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那总在午夜梦回时响起的惨叫声一直藏在他耳朵深处,此刻又窜出来在他耳朵里面惨叫,而与这惨叫声相对应的是一直存在于他记忆深处的血红的画面。
那是他被擒后的许多天,被关在昏暗的水牢里,他感受不到具体的时间,只是常常有不同的人来拷问那不知在哪是否存在的通鬼之术,偶出现认识的人他便问起自己的师妹师弟,有人顾及往日情面,只是劝他赶紧说出真相,但更多的是要他说出周萏的招魂是怎么炼成的,往日风度翩翩的少年郎此刻被关在阴暗的水牢里,日复一日,但是事情是从哪里开始不一样呢,他每每试图在回忆里寻求答案,甚至在梦里寻求答案,然而事情已经发生,他却仍然没有找到答案。
在他的记忆深处有一轮深红的月,就是那一晚,他由心魔堕落,屠了关押他的整个仙门,对于细节他已经记不清了,只有偶尔闪过的片段式的画面,无一不是血红一片,在红色的月下,更是可怖。
而入睡时,在梦境里找他的不只有自己的师父师妹师弟,还有那些从未参与过围剿不周,只不过是这仙门中最不起眼的弟子,甚至从未见过杜若,可偏偏同那些本就该死的人一起被他单方面的屠戮,就这样,整个仙门无一幸免,不仅屠了满门,就连他们的法力都被一同吸进了杜若的丹田里,他法力暴涨,瞬间突破了元婴期到了化神的境界,但他心海却开始电闪雷鸣,他甚至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离开的,他意识消失的前一秒只看到了天上挂着的血红的月。
那一晚后,杜若便成了人人嘴里的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没人知道他在变成魔头前受了什么折磨,也没人在乎,他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有人唏嘘一个天才剑仙怎么会沦落成了魔头,有人仿佛自己与他相识似的说知道他总有一天会入魔。
然而杜若却在骨尸窟里挣扎,他的心海被劈成两半,中间漏出神秘的海床来,几乎每时每刻他都能听见惨叫,以至于在光天化日下,他也能在空中看见那高悬的血红的月。
当他勉强控制住自己的心海时,外界已经放弃寻找他这个魔头了,众仙家猜测他或许已经被心魔折磨得自我了结,总之活人入魔的例子已经告诉他们这些入魔的人也好仙也罢,不过是自取灭亡,当所有人只是把他当作一个符号的时候,他出现了,还从骨尸窟里带出了还未咽气的魔物。
他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找到当时参与围剿不周的仙门,不仅是要寻得师妹师弟,他还要这些参与过的人给师父陪葬,他要这所有仙门给不周一个交代。
当他找上门的时候,那仙门甚至还没有将眼前的这个魔修与当年的杜若联系上,他长驱直入,见到当年在不周山道的熟悉面孔,魔息暴涨冲向那人的天门,瞬间就将对方吸成了干尸,许久未吸食到仙人的法力与灵气,他差点没控制住,差点又重现那一晚的场景,他被天上那血红的月催促着杀人,然而他停了下来,只留下一句话:“明日我若在荒原见不到我师弟师妹,我要你们陪葬。”
在场的每一个人看着他那张阴郁的脸止不住的发抖,却没有人看见他攥紧的拳头和几乎要嵌进掌心里的指甲,没人知道他在与那颗别人看不见的月亮作对,嘴上说着威胁人性命的言语,身体却在克制那杀人的欲望。
“师兄,我们回不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