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从小河湾乘船,入夏,岸边各色月季花争相开放。
“不过,房守仁不是急着出去云游吗?你打算让他帮工到什么时候?”金芸心低头串铜钱。
陈馥野拉开帘子:“怎么也要等到我们的第二批货到的时候吧?先等祝婆婆把那个公用货仓清理出来,总不能一直麻烦林娘子。”
“各位客官,夫子庙到咯——!”
船夫在外面高声喊道。
夫子庙旁边就是南京国子监,同乘船的有不少这里的太学生,今天看样子是有什么考试,船上的背书声此起彼伏,听得人头昏脑涨。
乘客们挨个下了船上岸。
陈馥野递给船夫五枚铜板,刚想转身离开,心上念想一悬,停了下来。
“姑娘,何事啊?”船夫收着钱,笑呵呵撑杆询问。
看着他,陈馥野犹豫了一会儿:“船家,请问你做这行有多久了?”
金芸心奇怪地看了一眼她:“你干什么,突然搞街采?”
“要紧事。”陈馥野说,“请你去买早餐等我。”
那船夫倒是毫不在意,哈哈两声:“我呀,本是住在金陵城边的渔家,趁着每年休渔期进城做做客船生意,细想来做这行也有将近二十年了吧。”
“这倒是够长了。”陈馥野点头,“那或许,你会认识一个名叫张小二的船家吗?”
听到这个名字,船夫愣了愣:“张、张小二?不知姑娘说的是哪儿的张小二啊?”
没错,这个名字确实太大众了一些,如果明朝在进行人口普查会计算重名的话,此时此刻的大明估计会有几十几百万个张小二。
陈馥野压低声音:“江州。”
“江州啊……江州的张小二……”船夫喃喃道。
看到他的神情,陈馥野狐疑:“您认识?”
左思右想,船夫摇头:“不认识。我家世代都住在金陵,倒也没机会能认识什么江州的张小二。”
也是,虽然理论上是同行,但是这扬子江上又没有什么船夫联盟,互相认识的几率实在太低。
“打扰了。”陈馥野抱手,“我听那江州张小二说,他的老娘也住在金陵,所以便顺嘴问了一句。既然您不知道,那我也不耽误您渡船,告辞。”
“姑娘客气,咱们这都是要天天摆渡水街的船,莫生分,以后有什么事情还请尽管说!”
船夫一撑杆,船便离了岸。
看来,这回线索得重新寻找了。
陈馥野转头便走,忽得听见身后传来船夫的疾呼:
“姑娘!姑娘!!!”
回过头,只见那船刚刚离岸不到两米,船夫急切地站在船头,摆了一个立定跳远的姿势,然后高高跃起!
陈馥野:“……”
“大哥这一共才两米你直接喊话不行吗?”
他气喘吁吁落地,激动道:“我突然想起来了!”
陈馥野蹙眉:“什么?”
“姑娘原本说江州的张小二,我自然是不认得。不过姑娘又说他家老娘也在金陵,我便突然想起来——”船夫说,“我老娘那边有户远房亲戚,也住在金陵,不过他家儿子儿媳后来不知怎的就搬去江州了。前段时间那家老太太还托人给我写信,问可有小二的消息呢!”
虽说这个船夫认识的张小二倒不一定真的是那个张小二,但是这信息重叠得实在是太过巧合。
听到这里,陈馥野很痛苦地啧了一声:“麻烦船家,将那老太太的地址给我一份吧。”
可是,既然那漩涡没有将自己置于死地,那么理应也不该真的让张小二一命呜呼才对。
出于良心,陈馥野决定还是有空去看看那个老太太。
于是船夫便写了张纸条,陈馥野谢过收下,揣进袖口。
字迹很丑,毕竟船夫文化水平有限,勉强能看出来,这个地址在六合县,也在应天府,不过较为偏僻,看样子是城边农村。
绕过夫子庙,沿河继续前行,拐过两个弯,走过石桥,便就到了秦淮水街。
此时行人还不多,正是各个店铺清理门面,准备开张的时候。
“一!二!一!二!……”
林娘子家的那两个帮工穿着粉围裙在河边的石栏前热身,做的可能是五禽戏,但观感上更像某种康复训练。
金芸心正和准时到达的房守仁蹲在地摊上啃饼。
陈馥野:“…………”
眼前的一幕颇有种yesterday once more的感觉,只不过人数增加了。
看到自己来了,金芸心连忙递上:“生煎包炸麻花,趁热吃!”
“你们一定要这样蹲在地上吗?”陈馥野问,“我知道我们的店面很像违章建筑,但是既然已经这样了,你们能不能稍微显得遵纪守法一点,不要那么像街痞流氓??”
“哎!”房守仁否定道,“陈姑娘,听老夫一句,人出门在外,潇洒自得最为重要,有些事情只是做给别人看的,而舒适则最修养自身,不必在意他人目光,人生在于坚持本真!”
“喂!”一声粗声粗气的呵斥传来。
“那边的,我说那边的!!”
只见三个官差模样的人往在这边正怒目而视。
看衣服,其中一个是捕头,跟在后面的两个则是小捕快。
房守仁唰的一下就弹起来了,十分矫健。
“……”陈馥野白了他一眼。
“诶呦,各位官老爷晨安啊。”他笑眯眯赶忙拱手行礼,“竟然是袁捕头!稀客稀客!”
“你这老头,少来少来。”那带刀捕头不耐烦地回应了他的行礼,皱眉打量小摊,“这里什么时候有的这个地摊?”
“昨天。”陈馥野说。
“嗯!?昨天?”他从鼻子里喝出一声,“你们知道在秦淮水街不递交申请,私自摆摊是违反大明律的吧?”
陈馥野递上地契和房守仁此前的缴税凭票:“合法的。”
袁捕头看了自己一眼,接过来,神色稍稍缓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