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是他攒了几年的津贴买的苏绸啊!这可是他亲手塞的棉花,亲自裁的衣,一针一线超细工缝出来的衣服!
谢天星同时感到了肉痛和心痛,而且痛得让他都不知道哪个更痛。
祝妤围着被子,伸出脚踢了他一下:“看你那酸样,不就是一件衣服嘛,我赔你一件更好的。”
谢天星捶地:“你不懂!”
祝妤撇嘴,她趿着鞋,披着件长袄,到底还是蹲到谢天星身边,用哄小孩的语气道:“过年啦,师兄,不要和我生气啦。”
谢天星抱着腿,脸埋在膝盖间,真的生了气不理她。
祝妤咬牙,使出杀手锏:“看着我要死了的份上。”
谢天星果然抬了头,没精打采耷拉睫毛:“你莫要拿我逗闷子了。”
祝妤一脸认真,道:“我有隐疾。”
谢天星眯眼斜她:“你不发烧不眼花,气色红润有光泽,能有什么病。”
他站起身,又要走,祝妤从后面抱住他:“不要走。师兄,不要走。”
一时无言。
过了一会,谢天星咬牙道:“男女授受不亲。”
祝妤索性干脆把他抱紧了:“你看也看了,摸也摸了,现在却来说这些,欺负我一个快死了的人。没良心,我告诉爹爹去。”
气氛又僵住了。
谢天星愣愣道:“啊,那我娶你吧。”
祝妤被他惊得手都松开了。
奶奶的,这呆子啥都敢说啊。
祝妤抽了抽嘴角,坐回了榻,她衣衫不整地端庄了起来:“本姑娘是你想娶就能娶的吗?”
“本姑娘是掌门之女,要嫁也是嫁家世相称,才貌相当的青年才俊,为什么要嫁你个傻呆呆的木头。”
谢天星的心像是突然被人用针狠狠的刺了一下,他抿唇,坐在祝妤对面,神情悲寂。
“是我不配了。”谢天星一字一顿的说,并不是咬牙切齿的语气,他只觉每个字吐出来都这么困难。
祝妤听着他虚弱的声音,神情难得慌张起来,她的目光闪过一丝恍然,还有重重忧虑。
“对不起。”祝妤道。
“不该你说。”谢天星道。
这屋子里的气流又顿住了,许是火盆烧得太旺了些,两个人都觉得闷闷的难受,像是有一柄钝钝的杵,一下一下地捣在心窝子,砸的血横遍野,血流成河。
他们都受不了这种钝痛,祝妤披着袄子跳下榻,要熄了火盆,谢天星把她打横抱回去,自己要动手。一番争执下,火盆没灭成,某些凝固的东西倒被两个人散发的热气融化开来。
两个人都红着脸,谢天星搬个凳子,坐在祝妤榻边,道:“你真的生病了?”
祝妤低低“嗯”一声。
谢天星望望她,仍是怀疑,但祝妤神色似乎不像作假。妙龄少女,衣衫不整,窝在床上……他忽然想到一种可能,脸“腾”的一下烧得更厉害了。
他十分不好意思道:“师妹,我能闻闻你吗?”
祝妤登时像受惊的兔子一样瞪向他:“登徒子!”
谢天星立即低头认错,却听祝妤道:“你闻吧。”
谢天星刚抬头,被吓得立即闭了眼,他缓缓靠脸过去,果然有一股微腥的气息。谢天星红着脸道:“师妹你这不是病。”
祝妤“啊”了一声。
“是师妹变成大姑娘了。”谢天星抿唇道:“今天过年,也是我生日,我请师妹吃东西,等我。”
谢天星一脸的红云,也不管散落的棉絮,破裂的棉袄,便要出门。
“你现在出去,不怕冷啊。”祝妤闷声道。
“就算你不怕冷,你就不怕别人怎么看我嘛。”
谢天星退回来,道:“那怎么办?”
祝妤道:“我柜子里有一件斗篷,你披上,这件就送你了。”
她顿了下,道:“你的衣服,我会赔的。”
“还有,要保密。”
谢天星点点头,依言而行。他看了看祝妤,道:“我的衣服,不要你赔。其实你已经帮了我很多了。”
祝妤望着他,纤巧的,总是透着三分薄凉气的唇角弯出花瓣舒展的弧度,这是个羞涩又青涩的笑容,眉眼也含着笑,笑得像只吃饱了的小狐狸,一只绒绒的,没有攻击力的,求抱抱的小狐狸。
谢天星回到自己的房间,师父并未责备他,大约是因为祝妤的关系。他拿出积蓄,到小厨房炖了只鸡和生姜红糖水,给祝妤送了过去。他想了想,好像差了些什么,便找了白布出来,趁着同屋师弟没有回来,裁了布条缝了起来。找了个盒子抱起来一并送给祝妤。
祝妤那时已经穿戴整齐,被褥看起来也重新换过新的。谢天星把东西送到,忍不住嘴贱道:“师妹,新的一年,祝师妹鸿运当头,宏图大展。”
祝妤望着他,笑得甜甜的:“新的一年,我也有份大礼送给师兄呢。”
除夕的夜,是不眠的。
谢天星和师弟磕了一夜的瓜子,喝了一地的酒瓶子,带着一只被某人打出来的黑眼圈,打了一夜的牌。
炮竹声时不时“噼啪”着,像渐热的油翻起的花,节奏渐渐的快起来,这温热的节奏令沉溺在冬眠中的生物也忍不住睁开眼,走入这烈火烹油的人世间。终于,夜空中星尘坠彩,一束束火星飞到空中,爆出或艳丽或别致的花。谢天星被滚油翻滚般的声音吵醒,便摇醒身边的师弟们,他们便打开窗户,在窗边看烟花。
墨染夜色下,少年们的脸被虹彩点亮,眼瞳中闪烁着异彩。新的一年到了,无论经历了什么糟糕的事情,他们终是迎来了新的一年,一种名为希望的力量让他们血液振奋,于是他们有了与生活继续搏斗的勇气。
屋舍里不同房间的少年们笑着,闹着,互道新年好,新年快乐。
于是谢天星也望着无垠的夜空,微笑着,对着一个人说了一句话。
“新年快乐。”
锦绣堆簇的绣房中,祝妤望着闪烁的烟花,抱着红梅,也轻声道了句话。
“新年快乐呀,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