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同在的几名友人早就消失不见,而身边一直搀扶自己的人竟与动手揍他的是同伙!
“放开我!”柳松甩开宋望尘,形貌狼狈地站定,有美人在旁看,他直觉遭受奇耻大辱,整个人彻底恼羞成怒,想还手可又打不过时凌雨,只得搬出自己家世背景来恐吓。
他狠一甩袖袍,怒指宋时二人,“尔等竟敢如此戏耍我,你们可知我父亲与当朝宰相是何关系?今日之事,休想善罢甘休!”
时凌雨冷哼一声,“当朝宰相难道能如你口中这般不明事理,官报私仇?”
“松儿!”一道严厉女声忽从背后传来,打断二人间的对峙。
颜夫人得了柳松闹事的信儿,忙携婢仆急急往这头赶,待走到跟前借着灯火的光亮方看清她儿面目全非的脸,一下子心疼地攥紧了手中绣帕。
正欲发作,视线扫到赵蓉儿时停顿须臾,接着颜夫人眼珠一转,不动声色地压下心中怒意,转头揪住柳松耳朵,不顾他“哟,疼疼疼”的嚎叫,扯过低语了几句。
二人说罢话,颜夫人松开柳松耳朵,已然换了副和蔼笑脸,“方才的事我已知晓,说到底是怪我教子无方。”
她走到赵蓉儿身前,继续道:“蓉儿姑娘,你身后的便是孟姑娘吧,就让我代松儿与她道个歉可好?他今日酒喝多犯浑了,莫与他一般见识。”
“为何他自己不能过来亲口道歉?”赵蓉儿丝毫没给颜夫人面子,仍挡在孟宛前面不依不饶,“他人是喝多了,又不是哑巴了。”
颜夫人脸上的笑意快要挂不住了,她目光越过赵蓉儿,落在看上去十分胆怯懦弱的孟宛身上,“我儿今日是做的不对,孟姑娘看在这大喜日子里也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孟宛心知,颜夫人认出赵蓉儿是庄烨意中人才表现得这般和颜悦色,她也料定颜夫人不会轻易翻脸,便走到赵蓉儿身边摇头道:“方才柳松对我满口污言秽语,百般折辱,怎是夫人一句得饶人处且饶人就能过去的?”
“那你想如何?”颜夫人实在笑不出了,绷着一张脸。
“让他亲自过来低头认错。”
颜夫人连拉带拽地拖柳松过来,几次用眼神示意他道歉,柳松都无动于衷,只把腰背挺得笔直,咬牙切齿地瞪着孟宛。
孟宛看向颜夫人,“令郎这是何意?”
颜夫人只得又朝柳松小腿肚补上一脚,他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低下头认了错,“多有得罪,对不住了!”
那语气里听不出一丝歉意,赵蓉儿听得皱紧了眉头,本欲再斥责他几句,却被孟宛止住。
孟宛见好就收,不愿再继续追究。
一场闹剧在传开之前悄然结束,颜夫人带着柳松绕过人多的地方,速出孟府,途中听柳松喋喋不休地抱怨,她都一声没吭。
直到坐上自家马车,她才沉着脸冷哼一声,咬牙道:“对付这种小蹄子,我有的是法子!放心吧,今日你丢的面子,娘迟早会给你找回来!”
*
月明星稀,孟府后院寂静昏暗一如往常。
孟宛一入院便见她的卧房透着光亮,以为何明月睡前给留了灯,蹑手蹑脚推开门却看到她昏昏欲睡地撑坐在桌后,似乎等候多时。
“娘亲,怎的还未去睡?”
何明月猛不丁惊醒,瞧见孟宛,茫然之色一晃而散,热切地招手示意她过来,“快过来,给你看些好东西!”
孟宛疑惑上前,“什么好东西?”
就见何明月如获至宝般,将身前的妆奁推到孟宛跟前,兴奋道:“你且打开瞧瞧,喜不喜欢?”
“这是……胭脂水粉?”
孟宛确实有些惊讶,妆奁里面的瓶瓶罐罐看似并非廉价货色,她随手拿起一个口脂打开,愣了下又接连打开几个玉质小罐,显然都是多多少少被人用过的了。
“这些都是谁给的?”哪怕是二手的胭脂水粉,她娘俩也买不起,只可能是旁人送与何明月的。
“老家的乡亲送来的。”何明月模糊带过这话题,也随手拿起个小罐打开看看,喜道:“种类可真多,我都认不全是什么。我看同你般大的姑娘家们都会擦脂抹粉的,往后你也要用,省得在私塾里和同窗们说不上话。”
孟宛心里泛起一阵酸楚,何明月是不想她在私塾里,当同窗们提到胭脂水粉之类的女儿家事情时,也如她今日在宴席上一般感到窘迫无措。
“这么多,我怎的能用了?”
孟宛挑挑拣拣,拿出几罐递给何明月,却被她拒之又拒,只得作罢,最后还是忍不住问了句:“老家的乡亲为何要突然送来胭脂水粉?有事所求么?”
之前听说过何明月是忤逆了父母之命远嫁京城来的,所以与老家的亲戚们都断了联络,孟宛总觉得无事不登三宝殿,其中必然有事。
果不其然,何明月犹豫再三点头答道:“也不是什么大事,老家的一个表姑想举家来京城做点营生,你父亲不是有许多铺面在租么,所以来问问有没有价钱便宜点的铺面。”
京城的地界寸土寸金,只用些二手的胭脂水粉就想换来个便宜铺面,倒是会打如意算盘。
孟宛沉思片刻,把散落在桌上的瓶瓶罐罐都收进妆奁,“退回去吧娘亲,我不用了。再说你与父亲多久没说过话了,就为这些胭脂水粉要去求他,不值得。”
何明月忙拦住孟宛,着急道:“事情已经答应人家了,礼我也收了,哪有再退回去的说法?而且表姑也说了她不求位置多好的铺面,只要价钱能付得起就行。”
“让你父亲寻个偏僻点的铺面给她便是,几句话的事,这有何难的?”何明月夺过妆奁,仔细摆放进孟宛的柜子里,柔声安慰道:“你且安心用,我跟你父亲的事用不着你来操心。”
“可是……”
孟宛还是觉得能送出二手胭脂水粉的亲戚,不会是好打发之人。
这时忽听得院外传来一阵细碎密集的脚步声,母女二人同时顿住循声看去,透过窗纸隐约见有几簇灯火光亮在靠近,紧接着就听见有个老嬷嬷在门外唤道:“何夫人,可睡下了?老爷有事叫你跟小姐同去前院一趟。”
何明月一边高声应着“没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