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宛睁开双眼追声去看,见身披银白狐裘的庄烨缓缓踱步进廊檐灯火下,昏黄的光晕照亮他依旧冷淡无波的脸庞。
是他出手救了她。
孟宛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却愈发觉得后怕,被何明月搂在怀里抖糠一般地打着颤儿,她看着庄烨走进屋,突然鼻子一酸特别想哭。
不行,事情还没结束,她不能表现出懦弱的样子!孟宛猛一吸鼻子,强忍住了要涌上眼眶的泪意。
“孟老爷今夜府中这么热闹,看来我们来得不是时候了。”韩少钦瞧着地上散落的七七八八的玉骨折扇,心疼地叹了又叹,嘀咕着“可惜了”。
看清来人,孟令涛忙将手中鞭递给侍仆,上前迎两步打了个揖,不再提方才之事,客套道:“哪里哪里,不过为家中小事一桩,倒是有失远迎了,不知两位去而复返所为何事?”
“本王的香囊乃母亲亲手所制,极为重要,今日却不知丢在了何处,故来孟老爷府上寻寻看有没有。”
“那是得找,这么重要的物件若丢了可如何是好!”孟令涛唤来十几个小厮,大方道:“世子殿下您看这些人手可够使?不够再加!这府内大大小小的地方随便您找。”
韩少钦笑笑,拒道:“孟老爷慷慨,不必兴师动众,有两个随我去今日宴席处寻寻便可。”
几人一齐欲走前,庄烨忽淡淡开口问孟令涛道:“我听家父说,令郎有意入仕?”
孟令涛稍一愣,谨慎答道:“没错,小儿孟仲廉的确有意入仕,老夫为此曾带他前去拜访过宰相大人……您可是听得什么信儿了?”
“没有。”庄烨的目光不经意投去孟宛那边,“不过有一事想提醒下孟老爷,若是有意让家父举荐为官,令郎除了孝廉、品德、学识以外,其家风也尤为重要,免得日后入朝为官了遭人弹劾,牵连到我父亲。”
孟令涛当即明白他话中深意,连连点头惶恐应道:“庄先生说的是,老夫心中自是有数。”
庄韩一行人离去,堂屋里再次寂静下来,孟令涛紧皱眉头原地默了片刻,人也冷静下来,这些年张兰溪管治妾室的手段他并非全然不知,只是她也掌管着府中的大小事务,实在缺不得她,也就由她性子去了。
如孟宛所说,今夜之事细想确有蹊跷,但他懒得深究,毕竟十房腹中的孩子安然无事,略一斟酌,对瑟缩着的何明月道:“仲廉入仕在即,我是不可能休了你的,杖责鞭刑都算了罢,罚去你院中一年的月例,这事就算过去了。”
“往后我不愿再看到你,打明日起你们母女无故不得再随意踏进前院来,我累了,都退下吧!”
张兰溪闻言缓过神来,她觉得这责罚未免太轻,心有不甘欲再多辩几句,嘴唇刚动了动孟令涛似早有察觉,冷冷剜她一眼,寒气逼人,她心惊之余也只好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对孟宛来说,虽未能如愿逃出孟府,还没了月例,但这个结果同独门独户的生活也无异,她总算彻底松了口气。
众人各自散去,她们母女故意拖延到粗使过来,看他们将赵如丢出府外,二人遂跟了上去,又合力把她搀扶回后院。
安置好赵如,孟宛就急急往院外奔,她左右看看眼前漆黑的长巷,心中琢磨着,庄烨若要回府这条长巷是必经之路,可惜不知他今晚是否要回府,又或者是早就路过了。
她抱着双臂瑟瑟地坐在门口纸灯笼下,想再等等看。
约摸有半个时辰,巷口处传来一阵马蹄踏雪地及辘辘车轮声。孟宛闻声噌的一下站起来,迎上前几步,借着幽幽月色仔细辨认着朝她行驶而来的马车。
月光微弱,巷子里又无灯,她实在看不清晰,索性直接伸臂拦下了这辆马车。
驾车人勒停马车,语气不善,“何人拦车?”
孟宛瞧着驾车人面熟的脸,再看看他身后这辆以黑楠木为车身,繁贵富丽又遮挡严实的马车,她不由喜上眉梢,确定是庄烨的马车没错了。
“庄先生,是我,孟宛。”
庄烨听见孟宛的声音一怔,正疑惑她为何要深夜拦车时,又听车外她道:“学生在此地等你好久了,有要事给你说,外面好冷,能否先让我上车?”
“……上来吧。”
车内没有光亮,庄烨看不清孟宛的面容,只觉得她带进来一股冷风,随后未待他点亮案上风灯,黑暗里那道娇小的身影,便沉默着猛地扑进他怀里。
庄烨猝不及防,后背跟着撞了下车身,他一手扶着怀里人单薄寒凉的肩头,稳住了身形,“你这是做什么?放开我。”
话语中隐含几分愠怒。
孟宛不仅没有放手,毛茸茸的脑袋反而越发过分得往他颈窝里蹭去,冰凉柔润的肌肤触感贴上他滚烫的脖颈,一时间激得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庄烨慌了,再也端不住了。
他呼吸凌乱地欲推开孟宛,掌心按住她的肩头刚要使力,怀里人突然出声道:“让我抱一会儿好吗?就一会儿。”
她声音闷闷的,带点鼻音。
“你哭了?”话问出口的同时,庄烨感觉到颈窝处一片湿凉,他便不敢动弹了,挺直腰背,姿势僵硬的任她抱着。
“今晚,谢谢你救了我。”
孟宛很喜欢庄烨身上清冽的香气,能让她安下心来,“还记得刚穿来的时候,我曾对你说过既来之则安之么?但现在我却有些想爸妈,想回家了。”
庄烨没有回应,安安静静地听她絮叨。
“从来到这里我没有一日是能吃饱穿暖的,无论在私塾还是孟府总要受人欺凌。孟宛原身的命在书中何其轻贱,谁人都可以轻易拿捏践踏,我用心筹谋的接近又利用几个主角,不过是为能求得他们庇护,安稳度日。”
“大家对我是很好,可他们并不能时刻护我周全,今晚遇到的事皆在我意料之外,若真被那鞭子抽上一下,肯定会非常非常疼,我……真的很害怕。”
庄烨的声音很轻,“自身都难保,害怕成这样,为什么还要护她?”
“她对我很好,理应报答她。”
孟宛从庄烨怀里抬起头,昏暗中只能看到他模糊的轮廓,“就像今晚你救了我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