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说了实话，“我听闻父亲、弟弟都不在人世了……彭家可能只有我一个在这世上，虽然他们罪大恶极，可我也想来看看，能不能为他们收尸……”她看见顾嫣实在是羞愧，若不是父亲暗算了顾岐，她兴许还好端端地做着定王妃呢。
“啊……你父亲与弟弟的遗体应该是同当时战死的军士们一起掩埋了，若是你想去祭拜一下，过些日子我带你去吧……”
“那就多谢阿嫣了。”彭茹叹了一口气跟着她进了屋，其实她并没有报什么希望，不过能有一点寄托也好。
“你是一个人来的么？有没有行李什么的我让人给你取回来，我不太喜欢太多人近身，明日你亲自挑几个没留头的小丫头吧？你的身量和我差不多，今日来不及了，就先穿我的将就一下吧……嗯，这身我没穿过，不过倒是极衬姐姐你的气质……姐姐，你怎么哭了？可是我说错了什么？”顾嫣拿着衣服回过头就看见了泪流满面的人，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没有……阿嫣你很好，是我伤情了，好久没有人这样和我说过话了……”彭茹用帕子擦了擦眼泪，脊背笔挺仍然在保持贵女的仪态。她执意离开陈修的、抛下初生的女儿时没有哭，一路忍着身上的不适乘坐颠簸的马车时没有哭，得知父母兄弟都不在人世的时候没有哭，却在听见她普通的问候时哭了出来。
顾嫣心下恻然，她未出嫁前是出了名的才女，嫁人之后又一直过着神仙眷侣般的日子，一夕间落魄到街头被地痞流氓轻薄还被自己这个“仇人”之女给救了，只是这样哭一哭算很坚强了。她等她情绪缓和了一些才开口道，“先把衣服给换了吧，晚上想吃些什么，我让厨房准备。”
“多谢。”她接过了衣服没让人伺候，出来的时候桌上摆在一盅参汤。
看见她疑惑的眼神，顾嫣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看你脸色不太好，是没休息好吧，就吩咐了厨房临时做出来的。可能差些火候，但也能补补身子，快些喝吧，姐姐。”
彭茹见她刻意回避自己脸色不好的原因哪里会忍心拒绝她的好意，她道了谢便饮了那盏汤，微微有点苦，顾嫣适时递上了蜜饯。她突然想起陈修也总是在她皱眉喝下补药之后喂自己吃蜜饯，一时间又有点想哭。未免失态，她没话找话，“阿嫣，我今晚睡在这里会不会影响你歇息？”
谁料顾嫣皱了皱眉，“你今日受了惊吓，还是我陪你一起睡吧。”
用过饭没多久，两人就因为疲累双双睡了过去。
果然，如顾嫣所料，彭茹半夜被噩梦惊醒了。她睁开眼看见顾嫣的时候就恢复了理智，“我吵到你了吧？我还是去外边睡吧。”她说着就要起身。
顾嫣叹了口气，“想不想喝点酒？”
“啊？”
顾嫣将人按了回来，起身下床往墙角堆着的箱笼走去。只听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之后，她便抱着一小坛酒回来了，她俏皮地笑道，“嘘！他们都不许我喝……”漂亮的眼里亮闪闪的，好像得到糖果的小孩。
彭茹忍不住笑了起来，“你和传言里说得可真不一样。”
“哈哈，传言中的我是不是特别美。”顾嫣小心地在床上架上小桌案，点亮了油灯，随口说道。
“对，阿嫣真的美极了。”古话说灯下观美人真的没错，灯下的顾嫣无一处不美，乌发散落在腰间，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摇晃着，越发衬得肤白胜雪、唇如丹朱，她将酒倒进杯里，露出的一截皓腕……她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突然没有了声音，顾嫣好奇地看向她，然后顺着她的目光看见了自己不知何时露出的手臂，那点红是一个女子贞洁的象征，也是已经成亲两年的她的耻辱。她轻轻将袖子放了下来，垂眸笑道，“没想到吧……我也没想到啊……”她的声音低得像是叹息。
彭茹惊觉自己的失态，顾不得交浅言深的道理，连忙说道，“没事啊，就算是他有良心，不耽误你再嫁人……若是有了身孕……”如何不耽误，满盛京城的人都知道她曾经当过定王妃，这样说无非是安慰她罢了。
顾嫣从来没听过这样的论调，她记得采薇、采葵甚至徐令成看见的时候都是惋惜又愤怒，从来没有人告诉过她这样对她本身而言其实并不是件坏事。突然想起彭茹是在用自己的事情安慰她，顾嫣顿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她愣了良久才说了一句，“听说容王殿下对小郡主很好……”说完又觉得不如不说，于是室内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后来也不知道是谁先喝了起来，直到喝完了一坛酒，她俩才相视一笑，同是天涯沦落人啊。人和人之间的关系真的有点奇怪，她们共同在北疆长大、都嫁入了皇室，却在之前的十几年没有任何交情，反而在这个夜里因为惺惺相惜而陡然变得亲近起来，也许是醉了，也许是深夜里人比较脆弱，她们最后都哭了起来……
“陈修他就是王八蛋，平日里装得情深义重、温柔体贴，前脚还在和你讨论给孩子起什么名字，后脚就去御前告得你家破人亡……”彭茹自小受的教育是在任何时候都要保持贵女的风范，这样的话于她已是破格了。
“姐姐，他好歹愿意装，你知道陈哲那个杀千刀么，连多看我一眼都不肯，好像我身上有什么脏东西一样！我那么美，他是不是眼瞎喜欢他那个表妹！我那么喜欢他，他想要我去死，我那么喜欢他……呜呜……他还说王府内总有我容身之处，臭男人知不知道什么叫喜欢，他配得到我的喜欢么？！”顾嫣骂着骂着突然泣不成声。
“他不配，阿嫣值得最好的……乖，别哭了。”彭茹看着想要安慰自己的姑娘自己哭得不省人事有些好笑，手下却轻柔地拍着她的背。
“可是，再也没有人比他更好了……”她低声呢喃着睡了过去，彭茹却僵在那里许久没有回神。
她自然知道再也没有人能比那个人更好了，可是他们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你回盛京的时候帮我看一眼阿嫣穿嫁衣美不美……”拓跋翼闲适地举起了酒杯敬了敬陈哲。
“我已经看过了，很美。”陈哲不甘示弱，他们自那一日之后时常一起饮酒，两人之间能谈的公事很少，大多数都已经交给底下人去执行了，他们不过一同沉默地饮着一样的酒、思念着一样的人。
他俩这种行为在外人看来却是极为克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