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她的脑袋:“去看好羊,乖乖等着。”
女孩儿点头。
起身,他藏在墨镜下的目光短暂落在夏煜桉那儿,蜻蜓点水般的,然后径直绕过她,用蒙语与司机交流。她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在他支付完车费把行李拿下后,司机就开车走人了。
眼前人,比夏煜桉记忆中的少年更加成熟,虽然戴着墨镜,但她能感受到,无论是他的身高,轮廓,还是声音。
熟悉。
但又不确定。
只能试探。
夏煜桉第一反应是拿出手机:“加个微信?我把钱转你。”
然而,他却只道:“不用了。”
悬在空中的手逐渐感受到风的凉意,直到他从她一侧走过,夏煜桉才默默缩了回来,注视着眼前被称作“哈丹”的男人,似是想要看透他。
“车确实是黑车,但司机不是呼和浩特本地人。”他将阿茹娜领到身边,“刚才替你付的车费就当赔罪,希望没影响你的心情。欢迎来草原玩。”
旅游季会有别地的人冒充当地人做旅游包车,用低价诱惑客人。他们会在特产店等地停车强迫购物,一旦到目的地交了钱,还会以其它各种借口要钱,不给还有遭到言语攻击。
夏煜桉去过的地方多,这种黑车遇到不少,挣钱方法总归是错误的。
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生活都有不易,开黑车寻个谋生差事,她多付些,无论真假,这回,也就算了。
她不语,只听他道:“上车的时候最好看看司机驾驶证的发证机关是不是呼和浩特,有些本地司机在外地买车,车号落在外地,看驾驶证就能确定是不是本地人。”
“好。谢谢。”
“娜娜汉语不好,刚才如果冒犯到你的话,很抱歉。”他低眸看着阿茹娜,女孩儿看起来五六岁,个子在他腰侧。
夏煜桉愣了愣。
“娜娜?”
“嗯,阿茹娜,我们都叫她娜娜,可能是经常骑马经常喝牛奶的原因吧,她长得很快,明明没多大,怎么感觉过几年就能长成小巨人了。”他说。
相隔一米,各怀鬼胎。
声音越飘越远,夏煜桉只是安静看着他。
她和他,初中四年,高中三年——她太了解他了。
初一的时候,江浔野刚到京城,汉语不好,是夏煜桉一个字一个字教他的。
她是地道的京城人,说话方式与习惯自然符合京城的那一套。京城话轻声丰富,比如“爸爸”“妈妈”这种叠词的后字基本都读轻声。
但小时候教她练琴的老师来自沪城,叠词的后字基本不读轻声。
耳濡目染,她也就有了这个习惯。
现在草原的年轻人基本都会讲汉语,老一辈也会说一些。青城与京城位于北方,或许曾在京城待过,会说带有京城腔的汉语并不奇怪。
怪就怪在——
他偏偏,和她有一样的习惯。
“可您把司机赶走了,是打算让我今晚露宿街头吗?”
夏煜桉向前一步,逼近他,“我在乎的是那点钱吗,我只想到我的目的地而已。”
“这么看来,该说声抱歉的人,”
她似笑非笑,意有所指,“是你才对。”
面对话锋突如其来的转变,对方短暂失神。
但仅仅片刻,他不怒反笑:“其实草原现在有很多牧民建起了民宿,用蒙古包接待游客住宿。所以你可以轻松找到接待点,如果担心找不着,我可以开车送你。”
“你知道,”夏煜桉紧盯着他,“我说的不是这个。”
高二那年,她与他约定一起报考京城大学,结果努力两年,等来的却是什么?
约定一起留在京城读书的是他,不声不响销声匿迹杳无音讯的也是他,海誓山盟的是他,胆怯逃跑的也是他。
他难道不该说些什么吗?
话落,便陷僵持。
一秒。
两秒。
气氛愈发凝重。
火药味阿茹娜是能感受到的,却不知本质,企图劝解:“姐姐,哈丹好人,遇上没良心的黑车司机会有危险,你不听话,就把你丢到不认识的地方。”
男人低眸,领阿茹娜背过身:“娜娜乖,这位姐姐不需要我们的帮助。该回家了。”
阿茹娜点头,可越想越来气,走了几步,还在为夏煜桉抱不平:“骗子可恶。”
比起夏煜桉身上浑然天成的美,有教养——才是江浔野对她的第一印象。
她出身商人家庭,从小到大被严格要求。从坐姿站姿到待人接物,说话有礼有分寸,很少生气,就算生气也不会吐露半点脏字,有时吵着吵着都能把自己气哭。
除了那些,练钢琴,学绘画,上奥数班是她的常态,没有周末,没有自由,练不好就会被打手掌,打屁股,大了些就会被关在家里不让她出去玩。
她说过,她喜欢江浔野身上的野性与自由,她说,和江浔野待在一起,她才会感到无拘束。
可京城的江浔野,不属于草原。
微不可察的,他轻叹声,打算错过。
然,下一秒,却被一把拉回。
“别装了,”
夏煜桉揪着他的衣领,透过他的墨镜,仰头直视他,
“江浔野,你难道就只想跟我说这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