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岁十三那年,谢琅刚及冠。
师叔和师侄之间还没到你死我活的地步,甚至于在整个昀天宗,除去红鸾阿姐,郁岁最喜欢的就是谢琅。
可惜小师叔性子清冷,难以靠近,郁岁只能借着节日上无量峰,以师父裴如影的名义,给谢琅送去问候和礼品。
郁妙则给二师叔江随去送。
两个小姑娘分别拎着带福字的油纸包,一个走进“美人窝”,一个入了“和尚庙”。
和江随那种富贵的审美不同,谢琅的庭院极素极雅,粉墙黛瓦,让人在北地有梦回姑苏之感。
谢琅也不喜欢花花草草,殿前只有一棵上了年岁的桂花树,到中秋时节香飘十里。
郁岁到时,青年正在廊下听雨,桂花簌簌,猫儿偎在谢琅脚边慵懒睡着,他微抬头,下颌线清冽,肤白如玉,从骨相到皮相都带着冷意。
唯有额间的朱砂鲜亮,恰如女子的花钿,是谢琅全身上下唯一的艳色。
不知多少人醉在这抹绯红里。
郁岁将伞搁在门边,站在距谢琅三步的位置,带着满身潮意笑道:“小师叔,我来给你送月饼。”
谢琅睁开微阖的眼眸,抬手施了个净尘诀到郁岁身上,说:“又是师兄亲手做的吗?”
郁岁点点头:“五仁馅的。”
谢琅眉心微皱:“你吃完吧。”
他那个师兄总以为天下人都喜欢五仁馅,还扬言要把不吃五仁的都抓起来做月饼。
谢琅揉了揉太阳穴,对愣在原地的郁岁说:“过来吃,这有茶水。”
“好。”郁岁抱膝坐在蒲团上,隔着茶案就是轮椅上的谢琅,是很近的距离。
但比不上他那只猫儿。
郁岁羡慕地看了一眼,她拆开油纸包,像去年中秋一样,替小师叔把五仁月饼吃完。
其实郁岁也不喜欢。
但可以多看看美人小师叔的话,裴如影做的月饼也不算糟。
只是谢琅并不知道,还以为她喜欢,直到多年后物是人非,青年才恍然明白。
雨还在下,郁岁小口小口吃着月饼,谢琅偶尔会问问她的功课,郁岁总是谦虚,说:“许多都不会,不是那块料。”
她一脸苦恼,好像真是差生。
谢琅信以为眞,微微提了提唇角,说:“心法上不懂的可以问我,符纸不会画问你二师叔。”
郁岁忙道:“符纸都会,只是心法不会,总是不开窍。”
她微低着头,藏下了眼底的笑意。
后来谢琅给她开小灶补课。
他们一开始关系也是很好的,直到郁岁及笄,痛失红鸾阿姐的那一年,也一并失去了谢琅。
他不知什么缘故,兴许是顿悟无情道,整个人愈发冷漠,甚至要杀郁岁证道。
那是郁岁人生中的至暗时刻,她依然明媚阳光,只是话变得很少很少,不诉苦,不矫情,不问缘由,拼了命地修炼。
多亏了谢琅的刺杀,郁岁在高压之下进步飞快,面临死亡的威胁时,人总是有着无限的潜力。
只是她宁愿不要这样的历练。
她想过成长,但不是以失去红鸾阿姐和谢琅的方式,郁岁从来没有憎恶过命运,十五岁那年是第一次恨天道不公。
恨老天爷瞎了眼,逮着她一个人掠夺,从她身边拿走她所有在乎的人。
郁岁觉得痛苦,痛苦的根源是想不明白,她不知道去哪寻找证据替红鸾讨回公道,也不知道谢琅是发了什么疯非要杀她。
总之,她的青春年少一塌糊涂。
那些对郁岁而言兵荒马乱的日子里,还掺杂着她不该看见的东西。
譬如二师叔江随。
郁岁躲江随,不是因为偏见。
而是她十三岁那年,中秋节,给谢琅送礼品后,傍晚时分雨停了,郁岁向小师叔告别,谢琅却叫住她,让她等一等。
青年推着轮椅往室内去,要替郁岁找几本与心法相关的典籍。
这一找天就慢慢黑下来。
雨后的月亮格外清澈,趴在木地板上的猫儿也悠悠转醒。
喵呜叫了两声后,胭脂虎直接攀着廊柱跃上墙头,消失在了隔壁的庭院里。
郁岁微怔,那么大只小胖猫说不见就不见,她不知怎么跟谢琅交待,只好也翻上墙头,去找那只灵宠。
胭脂虎胖归胖,动作却灵巧,一身雪白的毛色就像个雪球,快得只留下虚影,郁岁费了番功夫才追上它。
等她意识过来的时候,才发现猫儿已经闯入二师叔的寝殿。
殿内灯影朦胧,乐声不歇,间或传来几声娇|吟,从殿门的缝隙透出,直击郁岁的耳膜。
此刻,她只要推开眼前那扇门,就能进去把猫儿抱走,但她不敢。
直到听见熟悉的声音。
是属于少女的微颤嗓音,不娇不柔,甚至像哭腔……
郁妙!
她是来给江随送礼品的。
郁岁不再迟疑,她跨上台阶,心想江随连小姑娘都不放过吗?
怀揣着这样的想法,郁岁直接一脚把殿门踢开,想要英雄救美,却只看到傻乎乎杵在原地的小堂妹。
郁妙没事,只是不能动。
那只雪白胖猫也没事,他叼了一串葡萄,站在窗边往外跳,又没影了。
郁岁深吸口气,去看江随。
他坐在正中的软榻上,红衣敞开露出胸膛,修长的双腿交叠着,脚边有个美人为他捏腿,软榻上还跪坐着一个,为他端果盘,时不时娇|吟几句,想博怜惜。
郁岁连连眨了眨眼睛,算是明白了什么叫活色生香,无边奢靡。
她想离开,却发现自己和郁妙一样,被江随抬袖时打出的灵力定住了脚步,一时半刻解不开。
始作俑者低声笑道:“两位小师侄,看了师叔要负责。”
郁妙吓得红了眼眶。
郁岁抿唇不语,心道:不过就是六块腹肌,狗都不看。
她垂下长睫,对前方的郁妙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