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好,云谏那边却是剑拔l弩张,他集齐了手下亲信和数百名魔修刺客,摔破盟誓的酒盏道:
“诸君随我,截杀贺兰安!”
*
恶童岭,离开魔域必经之地。
传闻此地埋有上百具孩童尸骨,死状惨烈,这些冤魂不得往生,就成了恶鬼。
山谷里有风,随山风一起呼啸而来的是孩童的桀桀怪笑,哪怕在青天白日下也有些渗人。
贺兰安御剑而下,他年少时比这些所谓恶童更像鬼怪,要是愿意留下,说不定还能捞个鬼王当当。
山谷里生机罕见,成群的树木都是枯枝不见叶片,反而像森白的指骨,狰狞肆意地绽放。
头顶偶有寒鸦掠过,栖息在树枝上,贺兰安也寻了处破旧的凉亭坐下,歇歇脚,以免御剑太久剑冒烟。
凉亭矗立在一堆无字的墓碑中,肃穆得只有黑白两色,旁人恐怕只想早点离开,贺兰安却觉得:这是个杀人越货的好地方。
他负手而立,微微抬眸眺望,似乎在欣赏这处好光景,少年眉宇间神情松弛,毫无警觉。
藏在暗处的云谏等人越发坚信:他们这位君上沉睡多年归来,修为大不如前,是只知情爱的绣花枕头。
既然他不愿分享自己的血液,不愿开启魔脉,那就只好任他们宰割。
云谏扬手,示意即刻绞l杀。
凛冽的山风似乎一下安静了。
贺兰安回眸,凉亭周围的空气里显现出汹涌的灵力,无色无形,却暗藏杀机,似一张缚网,要将他赶尽杀绝。
“有趣。”少年人启唇,声音被灵力吞没,他似乎特别享受被人杀死的快l感,袖中的手掌翻覆却没有反抗,任由那些灵力化作薄刃,穿透他的血肉。
贺兰安今日穿的是白衣,他从未穿过的白,也是从未妄想过的干净。
灵力透骨,疼痛带来神经的颤栗,他一身白衣染血,墨发从玉簪中散乱开,惨烈中竟有几分凄美。
云谏不得不承认,高高在上也好,跌入尘埃也罢,贺兰安都是当年魔域里最漂亮的那个孩子。
他也是看着他长大的。
“君上,别再负隅顽抗了。”云谏尾音微扬,用胜利者的姿态羞辱他:“叫我一声叔叔,饶你不死。”
这话不知有几分真心,云谏或许是于心不忍,又或许是做戏给跟随他的人看,以彰显他的仁德。
贺兰安似乎痛极了,他单膝跪地,抬首时眉却未皱,唇边始终是漫不经心的笑意。
“疯子。”云谏又惊又怒,骂道,不知为何,他总觉得今日的谋划太过顺利,可转念一想,但凡是魔修,昨夜饮了那样的酒水,到今日这个时辰,该生效了。
那是安魂酒不假,青梅酿就,只是酒里掺了能让魔修暂时失去修为的“梅骨香灰”。
云谏定下心来,是他亲手取的一段有毒的梅树根,锻骨成灰,添进酒里,绝不可能出差错。
今日,便是贺兰安的死期。
云谏吩咐刺客逼近,他转身往外走,既是不想见血腥,也是笃定那少年必死,绝无生还的可能。
然而——
寒鸦凄厉的叫声过后,万籁俱寂,倒在一片血泊之中的,不是身穿白衣的少年人,而是那十几名黑衣刺客。
“云叔叔……”
贺兰安用手背擦去唇角的血迹,站在墓碑与死尸之间,与满眼惊惧的云谏对视,他清润的嗓音略微嘶哑,带着笑意:
“我假装打不赢,你真信啊?”
云谏的瞳孔微微放大,莫名的恐惧从四面八方蔓延过来,把他包裹得将要窒l息。
“你……你不是饮了酒?”
贺兰安颇为遗憾地点点头:“是啊,可我是只半妖啊。”
他的身上,一半是魔修血脉,另一半却是已飞升的玄真仙子的正道血脉。
香灰能封住他一半的修为,他只用另一半,也依然可以取胜。
云谏恍然大悟,前任魔君隐瞒了贺兰安的身世,族中上下都以为贺兰安是私生子,是野种,却不知道他的母亲是鼎鼎有名的正道修士。
那可是玄真啊。
是数百年来修真界里唯一剑劈天门,飞升而去的女修士。
云谏只觉遍体生寒,心脏却还在垂死挣扎般剧烈跳动,他试探问道:“你今日是故意入局?”
贺兰安不大高兴:“差不多吧,也想死。”他没开玩笑,他的心确实难过得要死。
因为那封信不是郁岁写的。
旁人模仿的再像,也不是她。
云谏的心陡然停跳,连呼吸都变得困难,他完全摸不透眼前的疯子,求生的本能却还是让他开口道:
“君上,是我大逆不道,是我该死,可否原谅?”
“就念在昔日我为你送的那碗长寿面的份上。”
贺兰安很好说话:“我原谅你了。”
因为我对死人向来很宽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