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岁先回昀天宗,想着等到子时三刻后,谢琅身体里贺兰安的灵魂能如约出现。
她会好好哄他的。
等待是一件浪漫的事,郁岁又回了雾渺峰练剑,年少时,裴如影教导她,只丢下一句:所谓剑修,就是人活到尽头,只有你的剑不会背叛你。
她虽然讨厌那个白毛,但认可这个说法。
郁岁收剑负于身后,下山时正好跟郁妙打了个照面,她如今在郁家和昀天宗两地跑,一边学着掌权一边提升修为,这个家主当的是越来越像样了。
“姐姐,你怎么还练剑呀?”郁妙瞧见她,像见了主心骨,压下慌张道:“小师叔跑了。”
郁岁:“?”
谢琅那么大个人,跑了就跑了,又不会丢。
郁妙道:“不是他。是贺兰公子昨夜主宰身体的时候,不要命地御剑往远处跑,那架势像要寻死。”
郁岁:“……”
她怎么忘了这小祖宗。
“往哪个方向跑的?你怎么没传信给我?”她的嗓音不自觉紧张起来。
郁妙道:“往蓬莱岛,岛上有座冰川,听说能冻死修士……”她顿了顿:“我传信了,但信件套在了师父的信封里,姐姐你忙着拨乱反正,肯定没瞧见。”
谁看裴如影传的信啊?
郁岁轻叹一声,“罢了,他要发疯让他发疯,等明早太阳一出,谢琅拿回身体主导权,就会把他带回来。”
郁妙点头:“姐姐不担心吗?”
“担心有什么用?”郁岁皱眉道:“是我薄待他,辜负他,他怨憎我,避着我,都是应该的。”
她早就想过郎心如铁,任谁看见那一幕,都会头也不回。
郁岁揉了揉两眼间:“我去问问你师父,他怎么不看着点?”
……
对此,裴如影的回答是:“他的修为不在我之下,你自己都看不住,我就能拦得住了?”
郁岁:更讨厌这个白毛了。
来都来了,她顺便问道:“你为什么要把郁妙的信套上你的信封?你明知我不会看你的信。”
裴如影眸底难掩痛色:“我竟不知,你厌恶我到了这个地步。”
郁岁:讨厌没有自知之明的白毛。
她看了眼他的手腕,曾经被她打碎散乱的佛珠一颗又一颗被捡起、拼好,系在了一块。
她嗤笑一声:“做给谁看?”
“裴照。”郁岁认真唤他的名字:“其实你是个好人,只是对我不够好。”
有悔又如何?
她就要原谅吗?
裴如影的青丝似乎又雪白了几分,他眸光黯淡:“要是你肯看一看我的信就好了。”
郁岁摆摆手:“没兴趣。倒是你,裴如影,我查到徐轻云也给你送了请柬,你怎么没响应她的邀请,来魔域诛杀我啊?”
“是怕打不赢我这个曾经的徒弟吗?”她的嗓音带着讥讽。
青年沉默片刻,“要是我说,我在闭关,没有收到信,你信吗?”他看着她的眼睛,续道:“不管你信不信,就算收到了,我也不会去的。”
“你始终是昀天宗的大师姐,无论过去,还是将来。”
裴如影确实没有撒谎,因为深夜矫情,他错过了徐轻云的相邀,徐轻云也不知道,郁岁除了是他的逆徒,也还是救过他的师姐。
是郁岁,更是妘妙。
裴照永远不可能为了外人讨伐妘妙。
谈话不欢而散,郁岁本想杀人诛心地说一句:裴如影,真后悔当初救了你,救条狗都比救你强。
可转念一想,为什么否定曾经的自己呢?就算在渐行渐远的路上,也没必要翻旧账,把最后的体面都弄破。
口舌之快实在没什么意思。
她回到雾渺峰,坐在抬头就能看见星辰的小院里,打开储物袋取出了未读的信。
信上是裴如影迟来的道歉。
他有好好跟她解释,之所以讨厌她碰那串佛珠,是因为灵器沾了魔修的血后会变得黯淡无光。
他不是嫌弃她,是怕她魔修的身份暴露,可即便如此,因为是自己答应收的徒弟,他想方设法替她隐瞒,却还是被宋阳发现,不得已与虎谋皮。
他冷待她,是因为憎恶魔修。
妘妙救他的时候,只知道他父母双亡,流亡在街头,却不知道他的父母是因为心软,收留了重伤的魔修,导致家破人亡。
而他因为深夜睡不着,离家跑到酒楼喝茶听书,才阴差阳错躲过一劫。
他憎恶魔修,偏偏她就是魔修。
裴如影无法释怀,他选择了隐瞒这个秘密,但也无法对郁岁更好。
他不可能让魔修做郁家的家主,不可能把真本事完全教授给魔修,更不可能为了魔修动用师姐妘妙留给郁家的血魂镯。
他自认为每一步都是做得对的,却不知这个魔修也是他日日夜夜心心念念的师姐。
命运擅长给人开玩笑,他连后悔的资格都没有,午夜梦回,裴如影总是想,要是当初对她宽容一点就好了。
要是当初……
可这世上,只有悔不当初,没有回到过去,他终究伤害了他最在意的人。
无法狡辩,也得不到原宥。
*
郁岁一夜未眠。
天光微亮时,她站在山门口,什么也不做,就等贺兰安回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郁岁从潇洒站着变成颓废坐着,她以手托脸,看着太阳一点一点从地平线消失。
贺兰安还是杳无音讯。
郁妙过来劝她,郁岁没有走,只道:“他等我比我等他的时间多多了。”原来是这种感觉。
一次次失望,又一次次燃起希望,直到彻底绝望。
郁岁细数着更漏,再次接近子时三刻时,漆黑的夜空中划过一点火光,如流星拖尾。
有人御剑而来,拨开云雾停在她面前,是风尘仆仆的谢琅。
他大概被身体里的贺兰安折磨得不轻,玄色的衣袍破损,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