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剑在屋檐上盖瓦。
天青如碧,白云游移,带来的风声响亮,他几乎以为是听错了。
这个当年赫赫有名的魔头,像个毛头小子一样,瞬移出现在红衣女子面前,没管瓦片坠地带起的一片“哗啦啦”的响声。
他局促地握拢指尖:“你说什么?”
郁岁眼眸弯弯:“成亲。”
怕他不信,又补充道:“和你成亲。”
贺兰安的瞳孔微震,景物虚化,风声宁静,他只能看得见眼前人,听得进去她的声音。
“好。”
贺兰安压抑着狂喜,尽量云淡风轻地说:“我们成亲。”
于是,他又有了新的值得忙碌的事。
准备聘礼,准备婚宴。
这事儿司空昱有经验,贺兰安专程跑去北地请教,问了问他关于彩礼的事。
司空昱道:“不好说。”
“反正我没给青城准备,她也不差我这点钱。”
贺兰安差点就信了,敷衍道:“好,那我也不管彩礼了。”
实际上,他恨不得搬空魔域和玄真秘境,把爹娘留给他的,包括他自己,都送给郁岁。
司空昱知道后,没忍住骂了一句狗东西。
我把你当兄弟,你跟兄弟玩心眼?
一旁的轩辕青城见状,笑道:“也不知是谁,娶我的时候,恨不得把道宗上下都归入我轩辕门下。”
司空昱:“……”
他不让贺兰安出彩礼,自己偷偷出,就是为了显得他诚意满满。
但贺兰安比他更狗。
把他比下去了。
这哪里是要成亲,分明是冲着他来的,狗贼啊,死绿茶。
司空昱愤愤不平,饮了一口茶水。
秋高气爽,轩辕青城擦拭完长刀,又说:“实在气不过,去找贺兰打一架,但输了可别回来告状。”
“你知道的,我打不赢郁岁。”没法替你出头。
司空昱:“……”
可恶,他也打不过。
轩辕青城起身:“小道长,别生气了,我们去赏花吧。”
司空昱低头笑了笑,道士守则第三条——少打架,多爱人。
要心怀宽广,爱世间众生,更爱一人。
魔域的婚礼有条不紊地筹备,郁岁回了一趟昀天宗,这里到底是她的家,她要在这里待嫁。
期间,她帮助过的绣娘杨夫人,号召白叠镇的其他绣娘一起,为郁岁绣了一件独一无二的嫁衣。
杨夫人痛失女儿,但日子总要过下去,她和其他失去儿女的老姐妹惺惺相惜,守望相助。
世间没有逾越不了的青山。
至于伞铺的陆掌柜和阿溶姑娘,则和其他获救的年轻女子一起,为郁岁打造了凤冠。
整整三十二颗明珠,由那些女子亲手点缀上,光辉璀璨,一如她们重获新生的未来。
女子能理解女子,女子能帮助女子。
郁岁弯唇笑了笑,妆台上还有徒弟小七和她的娘亲送来的手工胭脂水粉。
那些她帮助过的人,都在用另一种方式来回馈她。
亲近之人也都送来了贺礼。
各大宗门不忘进献珍宝。
其中以青山宗和姑苏谢氏的最贵重,最用心,也最让贺兰安吃醋。
秦襄是个聪明人,分寸举止拿捏得很好,若非贺兰安阴阳怪气,郁岁根本不知道秦襄的仰慕。
至于姑苏谢氏,则是谢琅授意。
那位至纯至真,至洁至净的君子,如今已隐姓埋名,云游四方。
他是真正的剑中侠客。
谢琅曾被轮椅困住一生,如今终于有另一番天地,能用余生走遍他想去的任何地方。
他亦如初,未改分毫。
郁岁数着一件件礼物,脑海里回忆着送礼的人,有郁妙,芙蕖,江随,裴如影,贺兰瓷……
还有秋意,夏梦,红鸾阿姐,盲眼阿婆……不管是从前破旧小院里的郁姑娘,还是如今呼风唤雨的郁尊主,身边始终留着夏梦的位置,她永远和秋意一样。
郁岁也永远把红鸾她们藏在心里。
唯愿逝去的人长眠,活着的人长宁。
她眨了眨泛酸的眼角,忽然就很想念贺兰安,被他爱着,她有底气做任何任性的事。
按理说,婚前不宜相见,可郁岁还是穿戴好凤凰霞帔,御着修罗剑,去了魔域的恶童岭。
时移世易,很难开花的鬼地方在齐民宗的帮助下,长满了生机勃勃的枇杷树。
正值秋日,金灿灿的枇杷果上覆了一层白霜,香气四溢,圆润诱人。
在这样的景致里,郁岁一眼就看到了同样穿着喜服的人。
大概是猜准了她的性子,知道她会不守规矩前来,贺兰安早早就打扮好,在原地等着了。
他于万木葱茏间回眸,指尖握着一张红盖头,郁岁记得,这是玄真秘境里未绣完的那张。
是他母亲玄真仙子绣了一半的,并蒂金莲纹红盖头。
是他的心意,亦是传承。
无论是妘妙还是郁岁,都想成为如玄真仙子那般的人,能得以飞升。
如今她与飞升只有一步之遥,却发现大道三千,不必成仙。
郁岁朝贺兰安走过去。
他亦朝她走来,眉眼如初:“郁姑娘,枇杷熟了。”
这应该是他最后一次称她为姑娘。
郁岁笑道:“我也很想你。”
她曾说过,要是运气好,就能和他一起吃到枇杷。
果子的成熟需要等待。
等待会催生无尽的思念。
而思念的尽头,不过是两个字——
你我。
从今往后,长相思,长相守。
你和我,等每一个秋日,等每一次果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