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心理建设了半天,借着送水果壮胆才进来说了这些。
“阿准送的?”顾信年打扫干净床上被拆的七零八碎的红色包装纸,礼盒堆满蓝色拉菲草,里面赫然是一台黑色单反。
顾来心不在焉地点点头。
顾信年眼光毒辣,“看着不便宜”
是不便宜,哈苏一个镜头就要好几万,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买的。顾来往嘴里塞柚子,没说出来。以往的新年礼物都是围巾玩偶之类的,虽然简单便宜,但他眼光不错,挑的东西她都很喜欢。
十八岁成人礼那天送了她一个铂金的链子,坠子是一朵绽放的向日葵,缀一圈闪闪发亮的碎钻,说不出的娇憨可人,她一看就喜欢,天天戴在身上。
那算是他送过最贵的一样东西。
后来才知道为了凑买链子的钱,他竟跑去帮夜总会老板打黑拳。其实他是个特别骄傲的人,却不惜用自己的性命和尊严去娱乐那些没人性的看客,就为了一个生日礼物……
“阿准是出息了,听说微博粉丝都有好几千万呢。爸爸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人。你大伯下午跟我提起的时候,别提多高兴。话多了,腰杆子也硬了。好啊,辛苦了大半辈子,现在总算是可以享享清福了”
顾来也说不上来,顾信年这一辈就只出了他这一个大学生,虽只是大专,但在那个很多人连饭都吃不饱的年代已经算是高学历。顾启年就没那么幸运,他生在灾荒之年,吃粗糠啃树皮过来的,没坐过教室是他一生的遗憾,自己实现不了的读书梦就全然寄托在了弟弟身上。
可以说顾来家能有今天的好日子,全是顾启年一分一毛攒出来的。
顾信年毕业就进了货轮公司,铁饭碗,一路顺风顺水做到了现在头头的位置。其实他这个人并不怎么优秀,甚至可以说是庸庸碌碌,但是陪家人的时间很多。
陈蔺与在的时候,他的世界只围着陈蔺与转,陈蔺与不在,他就向公司递交了出海申请。
而顾启年因为怪异的右腿吓坏了某些邻居的小孩,没少遭邻居白眼。即使顾来所目睹的,是一群小孩子总是在街道上追逐他,捉弄他;很多时候,他们跟在顾启年身后,一瘸一拐学着他走路;他转过身看到有人学他,什么也没说。
可能有些人身上,天生就缺乏某些东西——卑劣的性格。
比如顾启年。
亦比如,顾准。
做学生的时候,时间总是又慢又长,在很多个炎热煎熬的日子里,少年坐在高高的天台上,脑袋装着许多想不通的东西;想世界、想人与人、想对与错、想善与恶;想为什么会有人喜欢把学校这个小小的生物群划分等级、拉帮结派、打击异己。
往水瓶里搓粉笔灰;丢垃圾时“不小心”扔到他头上,汤汤水水浇了一身;发作业时伸脚把他绊倒,脑袋在桌角上磕破了血。放学回家之后,大伯问他脸上的伤痕是怎么回事?他说:摔了一跤……
新年过后,顾来和顾准好像再度回到最融洽的那段少年时光。
他们开始不分昼夜地跑出去疯玩,看了电影、泡了酒吧、吃了路边摊、窝在咖啡馆里打游戏;两人联手在虚拟世界里横扫千军,一番精彩的厮杀后,激昂的通关音乐响起,阳光下他们胜利击掌的笑容绚烂得耀人的眼。
初三那天上午,远嫁到外省的大姑突然造访。大姑其实只比顾启年长一岁,她不喜欢小地方,便通过别人介绍,嫁给了姑父。一个在钢厂轧钢的工人。那时候,能进国企的男人都是抢手货,大姑也是年轻美貌,一时日子过得倒也风生水起。
那是以前。
女人的脸有时候比悟空的七十二变还厉害。以前大姑心比天高,没什么文化还刻薄市侩,一直瞧不上顾准这个半路侄子,冷嘲热讽不算,有事没事就在顾启年那嚼舌根,撺掇顾启年把顾准丢掉,只是因为担心顾启年把这间老破小的房本留给顾准。
红灯区那片经常扔孩子,谁知道他是从哪个肚子里爬出来的杂种……
现在嘛,无事不登三宝殿。
之前就听顾信年说过,现在国企不景气,姑父前些年在改制中被迫下岗,四五十岁的年纪干什么赔什么,也没什么傍身的技能,于是干脆提前退休,给一家商场当了保安。而顾来那个年近三十还在家里啃老的潜力股大表哥,近期也要结婚。
顾来还在楼下,就听见大姑比众人高出一截的声音传出来,“……现在当明星的可挣钱了,光在那坐着,一天就能拿好几百万呢!哎唷!我早看出我们阿准是个有能耐的……”
顾来眉心拧了一下,手上还拎着一袋热乎乎的糖炒栗子,回头看顾准,“你一天能挣好几百万?”
铜厂街不少人家习惯拿碎陶花盆、泡沫箱子、废弃的厨房水槽装满泥土,种着各类易养活又不占地的蔬菜。
顾准站在墙下,见隔壁一排种葱苗的盆子挤到了楼梯口,不方便上下楼,拿脚踢了回去,说:“又不是抢银行”
大姑总是喜欢夸大其词。顾来再次看了看楼上,拉着顾准转身就走,“我看你也不用上去了,大姑要是看到你,估计是要把你扒得连裤衩儿都不剩的”
顾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