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好。
“我睡觉时不喜欢一片漆黑,那样的话会让我有种莫名的恐慌感;”顾宜姝随意地抬了抬下巴,示意不远处摆放着的烛灯,“就像现在的蜡烛光亮程度,才是我认为刚刚好适合入睡的。”
“那天晚上,也是这样的昏黄的灯色之下,我还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就被丫鬟喊醒了——”
顾宜姝声线平稳,语气放轻:
“外头不知何时下起了雨,雨并不大,隔着窗户只能听得隐约;丫鬟唤我的声音夹杂着朦胧的雨声,如在耳畔如隔云端,我还想继续睡下去,却因为丫鬟的话彻底清醒。”
顾宜姝顿在这里,朝殷琢笑了笑,“王爷您知道丫鬟对我说了什么吗?”
殷琢神色莫名,沉默几息之后,缓缓开口:“……丞相。”
顾宜姝接上话:“没错,就是丞相。”
“相府惊慌一片,有小厮匆匆忙忙跑去寻管家,却没发现管家的身影,问来问去,管家竟是前往摄政王府了。相府没有当家主母,管家在平日里作用不小,可是在这等关键时刻,管家跑去王府作甚?”
殷琢眼睫微垂,半掩着眸中情绪:“如你所言,相府里主事的人除了丞相便是管家;丞相出事,管家自是来寻本王做主。”
“嗯,我知晓了,因为丞相素日里只与王爷交际颇多,所以管家才会去寻王爷。只是主事的人不在,偌大的相府宛如打翻的棋盘,只余下我一人面对这兵荒马乱……”
殷琢喉结滚动,眉心微隆。
偏生那道女声还在继续,明明是平稳的语调,听入耳中却是如泣如诉,抓肝揪心。
殷琢没有发现,他呼吸的频率比之刚才有了些微的变化。
“那时我四下无助,惶措惊惧,哀闷的情绪堆积了满腔,偏生无处宣泄,于是就这样愈积愈深、愈积愈深、愈积愈深……累积得仿佛下一刻,一切就要砰然迸裂——是这样的吧,殷琢?”
顾宜姝的声音轻缓坚定,就好似寺庙中悲悯的梵音,化成渺渺风声,悠然而沉静地穿云破雾。
穿的是殷琢的云、破的也是殷琢的雾。
就像是被虚无的力道牵引着一般,殷琢唇瓣微动,吐出一声:“是。”
他眼睫颤动,任由暖黄色调的灯光在眼睑投出深色剪影。
周遭静谧,烛火阑珊,浅淡的伽罗香在空气之中袅袅萦溢,抚慰心脾。
见到殷琢如此情况,顾宜姝心下稍松。
她原本还以为,按照殷琢大反派的人设,他应该对自己这个外人很设防的,她已经做好了这次催眠失败的打算。
顾宜姝都没有想到,竟然可以这么顺利。
她没有多加停滞,顺理成章地朝下推进着:“那些低沉的情绪日复一日地叠加着,让人感到不适,让人想要逃离,只是为什么逃脱不了呢?”
殷琢沉默。
顾宜姝诱导着继续说:“其中有一种可能,是当时的记忆太过深刻……”
“是父亲的不管不顾?还是母亲的揠苗助长?还是周围人的漠视?”顾宜姝列举着可能中的可能,同时观察着殷琢的反应。
然而殷琢依旧只是沉默。
不该是这样……
原剧情里虽然没有详细介绍,但是也提到过,反派的父亲母亲是老夫少妾,而且还是他父亲贪图美色强取豪夺来的。
顾宜姝的心思只错开一瞬,紧接着她便准备从其他角度入手。
然而话还没说出口,面前的人突然有了动作——
殷琢手腕一翻,握着木质手柄将茶针锐端顶在了顾宜姝喉前。
他薄唇轻启,声音散倦:“顾小姐,说了这么久,不累吗?”
殷琢右手稳稳持着茶针,左手却流畅地沏出一盏茶来,端起呈在顾宜姝眼前:“顾小姐需不需要润润喉?”
顾宜姝心跳砰砰。
他这幅反应,显然就是完全没受到催眠的影响!
亏她还以为大反派心防一般呢!
顾宜姝穿书前不是没有遇到过棘手的病人,他们也会假装被催眠然后反过来调笑催眠师,只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他们装不了多久就会被顾宜姝识破。
可是殷琢这个对催眠完全不了解的古人却能在她眼皮子底下成功伪装!
顾宜姝头皮发麻,假若殷琢是对催眠有所了解的现代人,说不定她这个催眠师都会被反催眠!
“这么紧张做什么?”
见她没有喝茶的意思,殷琢将茶盏放到一旁。
“本王倒是有些好奇,身处闺院的顾小姐,怎么会对那些陈年旧事有所了解?”他扯唇轻笑,出口的话却让顾宜姝背后一凉:
“亦或者说,顾小姐这个称谓,属于你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