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昱紧抿着唇,定定望着她,面上犹如覆了层寒霜。
靳晓像是被蛰冻了一下,眼睫颤了颤。
说不想过了其实有点冲动,但转念想想,这也许是大脑的一个自我保护,就像绣花时手指不慎被针尖戳到,会立马缩手。
“我是说,我们应该先冷静一下。”
因枕边人不够坦诚而疑神疑鬼的日子不是她想要的,今日又吵了这么一大通,再朝对方说什么话也很难听进去,或许各自冷静,让自己的理智恢复到能够正常思考的水平,才能进行有效有价值的沟通。
裴昱却不这么想,他面色不善,静静凝视。
被盯久了,靳晓总觉得背脊处漫着一股寒气,于是不自在地挪了挪身,却被倾身而来的他一把摁住肩。
裴昱将人搂到怀中抱着,一只手虚虚拢着她脸颊。
“娘子究竟想要什么?真话我说了你却不信,那你还有什么想要的,孩子吗?”
“……”靳晓一噎,满脸怔愕。
发觉裴昱的手掌已经覆在自己衣带上,甚至口中还说着“往后我都不喝药了,你想要孩子就要吧”,方才明白过来他不是在玩笑。
靳晓啪一下拍掉他的手,把衣襟从上到下拢紧了些,喝道:“你想什么呢,这是孩子的事吗?”
好好同他说话,他就是这种态度,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曲解。
真是匪夷所思、不可理喻!
好容易降下的火气眼看着又要烧起来,靳晓恨恨瞪了裴昱一眼。
可是目及这身双丝绫直裰时,她又霎时顿住,心神跟着一晃。
他们有过太多欢乐而难忘的时刻,对于裴昱,她也真心爱慕过、信赖过、依恋过,是愿意托付终身的,不然,怎会嫁给他,跟随他来到这么远这么陌生的地方呢。
眼中又浮起泪意,靳晓掩着面小声抽泣了几下,哽咽道:“今晚你睡别的屋吧,裴昱,我们各自静一静,也是对这段感情负责。”
裴昱犹不撤手,反而越箍越紧。
靳晓眉心紧蹙,胡乱抹了两把泪,硬声:“你不肯走,那就我走。”
裴昱将靳晓牢牢固在怀里,越挨越近,直至下巴抵在她肩窝,与她亲亲密密地挨蹭着,呼出的气息甚至能将她鬓边碎发吹拂起来。
“娘子怎的不唤我夫君了?”
“你放开我!”
靳晓被攥疼了,也不知他一介书生哪里来这般力气,箍在她腰间的手跟铁钳似的,挣也挣不开。
靳晓浑身都是抗拒之意,不忘拿话刺他:“我为何要唤你夫君?谁知道我们那张婚书在律法上作不作数,反正和靳晓拜堂的是扬州裴循清,而你是裴昱,真要计较起来——”
顿了顿还特地强调,“我与你,显国公府二公子裴昱,兴许算不得正经夫妻。”
说到这里,听见身后之人喉间逸出一声冷笑。
旋即下巴一疼,被迫仰起头来。
“娘子可知我为何钟爱花草?”两人贴得极近,裴昱长指掌着靳晓下颌处,调了下角度,好让她面对窗棂。
夜色正浓,明月光辉洒下,窗外花影重叠。
虽然被控在怀里看不见对方表情,但光听他的嗓音和语气就发觉很不对劲,好似一条毒蛇暗中贴上后颈,蜿蜒缠绕,叫人不寒而栗。
靳晓哪里还顾得上去想什么花草,颤了一下睫羽,惊骇的泪珠倏地滚落。
太阳穴突突跳着,裴昱的耐心也快被耗尽,他收紧掌心,“别动,我没有让你动。”
继而贴着靳晓耳畔,声线极冷:“花草菜蔬,与人不同,是好好对待就能得到回报的……”
裴昱鼻尖蹭了蹭靳晓的耳廓,未尽的半句话从齿缝间逸出:“也绝不会辜负侍弄之人。”
“娘子可有听懂我在说什么?”
“我听不懂!”靳晓眼尾很快便湿润了,裴昱这副模样又让她想起真实到吓人的梦境,“你快点放开我,我不喜欢这样,放开我!裴昱!”
“叫夫君。”
裴昱满脸阴郁,眸中隐隐有血色翻涌,若靳晓这时回过头来,定会吓得一激灵。
“可我又不是花草,也不是猫狗!”
再怎么挣扎也是徒劳,泪水滚滚而落,靳晓的话音里有哭腔也有凄郁,“你怎么变成这样了,明明在扬州时还好好的啊……”
“怎么,娘子爱的是扬州裴循清?”
“我不知道,我分不清……”靳晓泣道:“我只知道来京城之前你不这样的,你温柔体贴,耐心从容,是个很好很好的郎君……”
说到此处,靳晓浑身僵住。
记忆深处闪过一些画面。
在扬州时,他也曾冷过脸,眼神也曾让她很不舒服,甚至感到害怕。
可是一切都很短暂,转瞬即逝,或者说裴昱装模作样的功夫很好,将她哄住了,令她不由恍惚,心想是不是自己看错了,甚至主动把过错往自己身上揽,觉得是自己太作了。
思及此,靳晓几乎无法言语,身子也不自觉颤抖。
——这样的人太可怕了,深不可测,防不胜防!
毒蛇彻底被激怒,裴昱目光愈发阴鸷,偏执而又强硬地将她脸扳过来,一移不移盯着:“娘子既说了爱我,就要接受全部的我。”
“意思是,全须全尾从里到外,由不得你偏爱哪一部分。”他强调。
“裴昱,你是不是疯了!你听听你在说什么!”
靳晓心间漫起悔意。
她不该招惹上他的。
“我说了,叫、夫、君。”裴昱虚握住靳晓的脸颊,指腹缓缓拂去泪珠,就着那一道道泪痕吮吻。
“叫啊,娘子不是小孩子了,要我提醒多少遍?你我夫妻一体,没有人能将我们分开,就算是娘子你本人想这么做,也不行。”
裴昱这人原就生了副过人的相貌,肤色又是男子里少见的白皙,叫人见了就容易心生好感,可现如今,他眼含冷戾,唇角却又不合时宜地含着笑,实在是阴森骇人!
靳晓心中的那根弦几近绷断,再也倔强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