艰难地复刻刚刚的手上动作,小拇指支棱在其他四指之外,孤零零地翘在那,小石头片像校运会飞出去的重重的铅球坠在掌心,她捏着它,默念陈洋的口诀,摆出上体育课严阵以待的架势,重心后移,手臂蓄力,用尽全力,小瓷片从她手里确实飞出去了,然后咚的一声掉在离岸很近的地方。
林思攸觉得耳朵肯定红了,烫烫的,甚至蔓延到脸侧。
“没事没事,第一次都这样。”
陈洋懒洋洋地隔空指挥她:“你太紧张了,浑身都绷着使不上劲,入水角度也不要太大,差不多二十度吧,你估摸一下啊。没事,今天我们的目标是飞一下就是胜利。”
林思攸很受鼓舞,重新振作,在咚声四起后看着自己的碎花裙,为什么像在进行体育生特训一样,她以为会是很特别的出行,虽然打水漂也很特别。
在一个多小时的负重训练下,林思攸不仅扔出了会飞的水漂,还成功让它在蹦了三下后才坠入湖底。她几乎是蹿到陈洋面前,眼睛闪亮亮的,“飞了三下!”
“嗯,很厉害。”陈洋笑了笑,“好不好玩?”
“好玩!”
林思攸明白了为什么狐狸会喜欢上心里已经有玫瑰的小王子,为什么愿意对着金色麦田开心,因为快乐是很值得记忆的事情,人生不需要太多结果,过程的快乐才应该满满当当。
“好,下一站,好吃的白切鸡。”
他们从公园出来,在门口扫了单车,陈洋盯着林思攸的眼睛认真叮嘱:“跟着我骑,注意红绿灯,注意转向,骑慢点可以。”
“哦。”林思攸在他背过去的时候鼓起腮帮子,把不好听的话都塞在气里面然后吐掉。她很会骑车的,只是在陌生的城市有点担心,但是坐在自行车上肌肉记忆就会带动骨骼和肌肉反应。
他们顺着还没涨起来的车流迎着落日骑行,风吹起林思攸的碎发还有裙角,她侧过头看浓郁的橙黄落日,像戳开溏心蛋的瞬间,流动的滚烫的颜色。
“看路!”陈洋在前面喊,他嗓音又低,路上又都是车声,只能靠声嘶力竭沟通。
“哦!”林思攸也扯开嗓子喊。
太阳落山的时候总是很快,它也在逃离吗?
他们骑过很安静的公园,骑过放学的小学,骑过逐渐拥挤的写字楼,在林思攸感觉一边辫子松松散散的时候抵达另一家小店。原来深圳也有这么多小店吗?她以为在城市发育的巨口下,这些都被嚼碎变成养分了。
这家店没有桌椅,陈洋带着林思攸去了后面一条街的粥铺,差不多的桌椅,差不多的碗筷,林思攸觉得这些都很新鲜。
白切鸡是鲜嫩的,脆的皮,嫩的肉,一点提味的汁还有色香味都很齐全的葱花香菜。林思攸还很喜欢它是凉的,她夏天最讨厌吃热菜,尤其是家里从开饭到吃完都冷不下去的汤,但是那又是按照每人一碗固定份额的。
粥还有点烫,他们俩一边吹风一边闲聊。
“为什么离家出走?考试考差了?写情书被发现了?”陈洋搅着稠稠的皮蛋瘦肉粥,皮蛋和瘦肉都有点缩水,下次换家店。
“吵架了。”林思攸想了想,明天下午她就走了,“他们老是管我交朋友的事。”虽然也没什么朋友了已经。
“你都高中了天天这么多课,他们怎么管?在你课桌上安监控啊?”陈洋没太放在心上,女孩子家里一般确实是会多问两句,可能是小孩脾气不乐意让人管着。
“天天打老师电话啊,放学在教室门口看啊,家长会的时候把座位周围的家长都盘问一遍啊。”林思攸一点都不乐意给她父母的行为掩饰一下,这已经是很能入耳的程度了,监控当然不会安在桌子上,监控是四面八方的。
陈洋沉默了一下,把鸡腿那一块用新的筷子夹到林思攸碗里,“多吃点。”
他连外人都不太好算上,一个有点熟的陌生人而已,这个话题突然变得太沉重。
“嗯,没关系啦。”林思攸吹吹还是有点烫的粥,“他们毕竟是我的爸妈啊,我知道他们还是很关心我的。”只是有时候不太理解为什么这么多的关心还是让她很想流泪。
“那怎么想来深城?”陈洋看着突然苦着脸的林思攸,觉得自己闲聊的本事真的很差,但是这个又不像打水漂,只要角度和力度对了就可以没有破绽。
“没来过,不是很远,感觉很好玩。”林思攸坐直一点,“我其实很想去日本,想去看烟花,想捞小金鱼,吃苹果糖。”
她再小一点的时候没人管的时候是有自由的电视看的,那些美丽的女孩子们在高中可以自由地沿着河岸跑,夏天就是校园祭和花火大会,冬天就是温泉和寿喜锅。
她喜欢那样闪亮的生活和咻一下腾空然后占据整个天空的灿烂花火。
很多事情对林思攸来说都很有意思,因为没体验过,所以是未知的空白。
“烟花啊,我也好久没看了。”陈洋也陷入回忆里,但是烟花真的是太久远的记忆,他只勉强记得小时候被抱着哄了,手里赛几只仙女棒,燃得很快,从亮着的白光变成晦暗的一根棍子,然后他继续哭。
“这样,你好好读书,回家和爸爸妈妈好好商量,你看起来也是好好读书的样子,这样说不定明年高考完就可以出去玩了啊。”陈洋把最后一块鸡肉夹到她碗里,“到时候你还可以给我看烟花。”如果我的好事真的有好报,说不定我们还是可以一起去。但是他没说出来,因为随便给别人许诺,是很不负责任的。
但是陈洋真的觉得今天下午捏着一块又一块小石头飞的林思攸很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