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直接给钱、将息率降下来,其实更应该想法子能让先还的钱算作还本金。
就如何做成这件事,两人讨论得热火朝天,他被梁娘子提出的许多想法惊到,所以方才见了殿下,便忍不住问了句,“不知殿下可有令梁娘子入榷货务之意?”
如此人才,若只是在解库柜台打转,有些可惜了。
可他一说完,此处便安静非凡,一直到现在,都不见殿下有所表示。
他抬起点头,看见殿下微肃的侧脸,心中一惊。
难不成殿下只想将梁娘子娇养着,不想让她做这些累活?为了讨自己的女人欢心,让她去了解库,便是最大的让步了?
赵释却只是看着窗外挂在海棠花枝上的明月,微微出神。
靳石甫久在榷货务,却至今未向他主动举荐过一人。
可他才与梁羡玉相处了这些日子,便提出了让她入榷货务的想法,甚至没有考虑以女子之身入官府的不便。
赵释听出了他的未尽之意。
定是他觉得梁羡玉在数算、析产、统筹银钱方面颇有天赋,若假以时日,定能做出一番成就。
望着清亮月光下花心微粉的海棠,赵释觉得自己的心跳得前所未有地快,分不清是为了他的女夫子的无上才华,还是隐约预见了她绝不会轻易被禁锢在王府,乃至禁中的蓬勃生力。
这一刻,就这一刻,急促的心跳声中,他心中重现了在宿州第一次看见满塘莲荷怦然盛放的心情,那时一阵微风吹入古朴沉静的庙宇,吹动莲荷花瓣轻轻摇晃。
他看着脆嫩的茎叶,忍不住担心这莲荷会被吹折风中,伸手想扶一扶它们。
教授他佛经的方丈远远地看见了,喝道:“弘净!”
他转头,看见方丈摇了摇头,“出家人不可动欲念。”
他想辩解自己并非想摘下,只想帮帮这些莲荷,转念一想,其实只是因为他想亲近莲荷,又觉得莲荷应当一直盛放不倒,才近前了来。但对莲荷而言,花开花落自有定数,又何尝不是一种自然。
原来从一开始,一切就无关孙吉,只关乎他想不想留住她。
和他一起,留在这个他也不愿多呆的地方。
他想吗?
赵释走到书桌边,拉开了桌案下的抽屉,那里有一本佛经,封面暗红,底下垫着一方绿色披帛。禁绝人欲的佛经陷落在柔软披帛中,莫名旖旎,又似乎合该如此。
宝剑配剑鞘,世人习以为常,经书以披帛来裹,只要喜欢,又有何不可?
他不想吗?
赵释猛力合上了抽屉,在静悄悄的夜里声音之大,无异于在靳石甫耳边打了一声铁花,铿锵有力,甚至太过了。
赵释坐在了圈椅上,有些疲倦地揉了揉眉间,“瓜农的事再查得清楚些,再有事,你和梁娘子一起写了字交给杨彪,先退下吧。”
……
梁羡玉从靳石甫那儿得了雍王殿下的示下,兴奋地说了几句“殿下英明”,之后马不停蹄去了城郊一一走访查问,看那些瓜农家里债务究竟怎么回事,一时间连家里的活也顾不上了,便出钱请了个邻家妇人帮忙,自己一心扑在这事上。
眼见着她手脸都晒黑了几分,衬着大方的五官,倒是比过去明艳许多,梁氏却看不下去了,等她沐浴之后,硬把她带到了屋里,点着油灯,从妆奁盒子里掏出个掌心大小的瓷盒,不容置疑地塞给梁羡玉道:“这是雪肤膏,抹了可以慢慢将晒黑处养白回来的,我和你干娘花了大价钱从香粉铺子买来,排了两三个时辰的队,你可不许躲懒说不用!”
梁羡玉每日忙得脚不沾地,哪有心情弄这些,迫于阿娘就在跟前,便随口应了几句知道了。
梁氏一眼就看透她没放在心上,索性扯住了她,让她褪了外衫,自己先给她抹第一遍,边道:“不早早地敷白了,等这黑色一固,再想白起来可就由不得你了!”
她话里凶,动作却温柔,梁羡玉就靠在了床杆处,让她帮自己在臂上抹上那雪肤膏,靠了会儿,因白日太累了,脑袋开始一点一点的,偏偏还能随时答上话,“好,好,白起来,由不得我……”
梁氏没好气地瞥了下她迷迷瞪瞪的眉眼,“你就气我吧!上辈子的冤家!”
母女两个正在屋里有一句没一句搭着话,忽然李阿娘闯了进来,神色紧张,又异常欣喜,“梁姐姐,外头来了个人,说是什么温都知,打禁中来的。她说庆寿宫的娘娘看到我们养的牡丹,喜欢着呢,派了人特意恩赏我们去宫里参加那樱桃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