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户。”他说,“千手的少族长是新生的木遁使。”
话语的重量沉甸甸地压下,她抬起头,想看清生父的表情,却只看清稠浓的深雾。
她能说什么?
母亲抚摸着她的脸颊,好似已经流下了眼泪。
“水户呀。”她说,“我的女儿……”
她该说什么?
因为他们都有着这一头相似的红发,因为他们聚集在一起,因为他们杀人也被杀。
因为这个世界混乱不堪。
她说:“我明白了,父亲。”
最简单、最原始、最易行。重要的不在于是谁,只在于木遁使应有的价值。姬君呀。姬君呀。生活在这个小小的国家,不得自由的人啊,你的姓名谓何?你的愿望谓何?那同样也不重要。
“别再说这些话了。”
——但是。
“想要孩子就自己去生啊?小心我让火影给你颁任务,叫你生个十八九个。”
和室的纸门被踹得七扭八歪,屋里的人脸被气得七扭八歪。你显然是刚刚结束任务的模样,身上披着一层湿淋淋的露气,腰间的太刀雪亮亮地拉过半弧明光,就叫人全都变成哑巴。
“真是、真是一群蠢货…!怎么敢这么做的……”
刚走出不久,先前那冰沁沁,凝肃的冷脸就又消失了。融化的面庞里生出一股热腾的火气,眉毛竖起来,眼睛也要瞪圆,一时恐怕也忘记牵紧她的手,撒娇地摇来晃去。
你让她想起以前的妹妹们。
天真又烂漫,像是火红盛开的早梅,扑在她的膝盖上,雀跃地叫着阿姊。而你呢、无论如何,都要很很害羞地垂下眼睛,到头来,又像是挡不住一腔脉脉流淌的温情,挠着脸颊笑:姬君。
她们拘谨地抬着眼睛:水户大人。
你仰着脸看她,眼睫总是湿润的:姬君。
“别听他们这样说。我们是很敬重你的。”
女孩子牵起她的手,贴紧自己的脸颊。
已经是深秋的季节,再过不了多久,第一场雪也要落下了。
“…我本来想替你暖暖手的。”你眨着眼,“可是、姬君站了这么久,手却还是热的。”
……这副柔软的模样,哪能叫人想得起先前呲牙的凶相呢?
“…姬君、真对不起……你生不生气呀?”
“你要生气,我等会就在文件上参他们一笔!叫一天正事不做,净乱嚼舌根。”
你凑得更近,担忧地望着她的面容,但好像又忘记了应有的距离,彼此的睫毛都要缠一起打架了,还要继续用那小心翼翼的语气讨饶。
“我不生气。”
水户抵上你的额头。
你讶异地睁大眼,抿起唇肉,挤出一点丰腴的惑人形状:“为什么呢?”
“……这本来是我的责任。”
“可——那是谁规定的?”
你不赞同地皱起眉毛。
“是谁这么说的?是谁一定要你这么做的?”
“……水户明明就是水户。”
她听见你说。
“才不要让这世界上最漂亮、最骄傲的姬君受这种委屈呢……这种乱七八糟的事情,不能叫她为此伤心烦恼啊。”
有什么东西在怦怦直跳,一声、又一声。一下、又一下。越来越热,越来越响,烫到她的眼前都要慢慢浮出模糊的水汽。可站在她面前只有你呀。年轻美丽的,热枕明亮的,好像不可思议的奇迹,快要将心都撑开,迫不及待地,裸露鲜红柔软的内里。
这是你的心跳吗?你踩在苦难上,对它张牙舞爪、嬉笑怒骂的心跳?这是她的心跳吗?她柔嫩得发出枝丫,还不晓得去处的回响?
我不知道。她想着。我不清楚。
教教我如何做吧。在你的眼中,我好像要变成另一个前所未有的模样了。我要怎样……才能正确地盛开,绽放在你的瞳孔里呢?
水户曲起指节,转而摸了摸你的脸。那样的眼神盈着全然信赖的光泽,又让人想俯下身,亲亲你此刻仍在微笑的嘴唇。……你是会害羞得蹿开,慌乱地挥手,还是继续无辜地冲人笑着,像被主人亲近的小犬?
这种崭新的情感充盈了她的四肢,以至于大脑都快要轻飘飘地浮在空中,温暖热情地发笑。仿佛已然忘记涡潮村多雨的四季,烛光下丈夫黑色的眼睛,坚硬冰凉的世俗枷锁。
而她的子宫里要孕育木遁使的孩子。
多快乐的幻觉也在即刻间破碎。她努力地不想思考,但漩涡水户是最聪明的那个孩子。血淋淋的现实铺天盖地地袭来,她的星星却站在它们的正中,要被割去皮囊,削碎骨肉,才能触碰到那一点滚烫的余晖。
“……姬君?”
她抱住你,甚至不敢用一点点的力气。
她的怀里是一个遥不可及的美梦。
你的体温、你的心跳、你发间被霜露冻凉的香气,你轻缓的呼吸,你悄悄收紧的手臂,你抚摸着她脊背的掌心带着陌生又熟悉的感触。
“哭吧、哭吧。”
母亲将她抱在怀里。
“没关系的、水户。哭吧。”
就像是自第一次产声以来的再次诞生。
漩涡水户蜷缩在你的手臂间,发出了一声细弱的哭喘。
当你们手拉着手,走到主宅的院门时,刚好迎面撞见了身披御神袍,愁云惨淡的火影。千手柱间眼前一亮,又偏要故意压低声音,做出失落的模样:
“唉……也罢,你刚刚回来,不知道这些天我被扉间压榨得多惨……”
你很好懂地慌张起来,转头看看她,又像是起了不得了的勇气,挺起胸膛:“柱间哥是大笨蛋!”
“哎——!?”
他的声音惊诧地拉长,眼神也变得有些受伤。可你才不管呢,一鼓作气地说下去:“姬君都被这么欺负了,还不管一管!……干脆让姬君来当我的妻子算了!”
只有那么一瞬间。
太过短暂,太过细微的一瞬间。
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