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空景醒过来时,已是天光大亮,迷雾尽散。
微薄的日光透过大门,投下一道道剪影。
医馆内不再是空无一人,周围躺着许多病人,大夫正尽职尽责地一一诊断。在这样温和的日光下,连他们脸上僵硬又虚假的神情也显得柔和了一些。
一个人正伏在她的手边,呼吸均匀而轻柔。
纤长如鸦羽一般的睫毛在他白玉似的脸上投下了一道淡淡的影子,鼻梁高而挺直,弧度几乎完美。一头柔顺的黑发犹如瀑布一般,发梢落在他后背的一道细而长的伤口上。
徐空景皱了皱眉,方才沈遥晖一幅活蹦乱跳的样子,又是为她处理伤口,又是给她端茶倒水的,她都快忘了他的身上也有许多的伤了。
她动了动,想爬起来,却难以控制地牵动了肩上的伤口。
一阵刺痛传来,她的动作便瞬间停住。
沈遥晖很快察觉到了她的动静,慢慢地睁开了双眸。
他的眼神还有些迷离,像是还未完全清醒,然而在他的视线触到她的手时,他猛地睁大了眼。
“你……”他顿了一下,似是忽然想起了之前发生的事情,才吐字清晰地接了下去,“伤口还疼吗?”
徐空景看着他,点了点头,道:“好多了,昨晚多谢你了。”
“客气什么,你本来就是因为我才受伤的。”他淡淡道。
“对了,昨晚我疼迷糊了,你的伤口还没有处理呢。”
“无妨,都是些皮肉伤,即使不处理,过几日它自然也就好了。”沈遥晖不以为意地道,他的身体自小就比寻常人强壮,伤口也更容易痊愈。这种程度的伤,对他来说只是小事一桩,连他的父母都早就不会为此而担心了。
但徐空景摇了摇头,道:“那怎么行?伤口那么多,放着不管的话之后说不定会溃烂得更严重。”
他神情一滞,长长的睫毛微微垂下,不知道在想什么。
说完,徐空景慢吞吞地爬了起来,好在伤在肩上,她的腿脚还是十分灵活的。只不过因为失血过多,身体虚弱无力。
“伤成这样就别乱动了。”沈遥晖轻轻地把她按了回去,自己则是转身走了。
徐空景疑惑地望着他的背影,看到他进了门后的一个院子里,又捧着一碗药走了回来。
“这里的人虽然面孔都很奇怪,但行为和头脑竟然和现实中的人相差无几,我在睡着之前拜托这里的药童帮忙煎药,他真的帮忙煎好了。”
“等等,这里的食物普通人是不能……”徐空景看着拿着药碗离她越来越近的沈遥晖,理所当然地道,然而那声音在沈遥晖在她身边坐下时戛然而止。
她怔怔地望着那药碗中深褐色的汤药,又抬眼看向一脸狐疑的沈遥晖。
“不能什么?”
“没什么。”她神色从容地答道,心里却陡然掀起了万丈波澜。
她从小到大曾进入过记忆之境数次,但没有哪一次能像沈遥晖一样,在这个地方端出一碗正常的汤药来。甚至这里的人也只是看着像人,能在一定程度上拥有现实中对应的那个人的本能,很难像他这样顺利地请人帮忙。
沈遥晖理所当然地把药递给了她,见她还发着愣,震惊道:“你不会是要我喂你吧?”
徐空景闻言,难以抑制地睨了他一眼,用不容易牵扯到伤口的右手接过药碗,这药温温热热的,恰好可以入口,她便一饮而尽。
原以为她这样娇弱的姑娘多少会有些怕苦或者怕烫,沈遥晖还想着给她买颗糖,没想到她连喝药都可以如此豪迈。
又忽然想起,她并不柔弱。
徐空景喝完之后就直接放下了碗,又要站起来。
“你这么着急做什么?”沈遥晖又轻轻把她按了回去,“受了伤就该多休息。”
“沈遥晖。”徐空景看着他,神情肃然,“我们不能这样一直和他耗下去,在这里待得越久,我的身体并不会恢复得越来越好,只会越来越虚弱。所以,我们必须尽快想办法阻止文秋年一次又一次地破坏记忆的进程,去的越早,我打赢他的可能性就越高。”
沈遥晖沉默片刻,道:“你只有离开这里之后身体才会恢复吗?”
“可以这么说。”
他垂眸思索着什么,最后仿佛终于下定了决心,道:“我知道了。”
见到沈遥晖不再反对,徐空景再一次企图站起来,准备出去找文秋年。
这一次沈遥晖没有再把她按回去,而是抓住了她的右手,放在了自己的肩上,一把将她背了起来。她没有挣扎反抗,只是跟着他的动作战战兢兢地伏在他的后背上,一动不动。
沈遥晖很快就察觉到了她的不自然。
“你……怎么这么僵硬?”他纳闷地问道。
“我怕我压到你的伤口啊。”徐空景叹气,“你放我下来吧,我又没伤到腿,可以自己走的。”
他轻笑一声,自己又不是什么易碎的瓷娃娃,可在徐空景眼里,他竟然是需要她保护的那一个。
对他来说,这是一种久违到陌生的感觉。
“那你就乖乖待着别动好了。”他的嗓音温和,带着春风般的笑意。
徐空景不明所以,但确实照他所说老老实实地待着他的背上一动不动。
两人毫无阻碍地离开了医馆,这里的大夫并没有找他们要药钱,好像没有看到他们一样,任由他们就这么离开了。
温柔的日光洒在了两人身上,带有丝丝缕缕的暖意。
记忆之境在经过一轮的自我毁灭和重建之后,又重新回到了她和林绍刚刚进入时的样子,满街的行人摊贩都是一副喜笑颜开的样子,只是那样子空茫而虚假,毫无生气。
沈遥晖背着她,迈着平稳的步伐,一步一步慢慢走回了刚刚差点被文秋年搞成一片废墟的南兴大街。
就好像一对真正的夫妻一样。
他被自己脑子里突如其来的想法吓了一跳,连带着脚步都顿了一下。
徐空景因为这一顿身体不由自主地微微前倾,差点撞到他的伤口上。她吓了一跳,连忙后退了一些,如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