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很早就黑了下来,被北风刮的湛蓝的天幕上点缀着无数的星星,头顶上那条银河分外明亮,天上的河,地上的江交相辉映。而圆圆月亮也从东面升起,在原野上洒下一片光辉。 此时在波利娅耳边传来的,除了各家屋内说话的响动,还有远处兵营里哥萨克士兵们狂放不羁的笑声。女孩看着天上的星星,思念着逝去的家人。 波利娅和舅舅一家是去年十月份从赤塔搬到尼布楚城来的,起因是舅舅叶戈尔被一个哥萨克军官看中,让他当自己的马伕。叶戈尔经常不在家,成天就睡在哥萨克骑兵的马厩里。 这个十四岁的少女经历了和同年龄女孩无法想象的苦难。先是从叶尼塞省被逼离家,走上了漂泊的道路,她和父母、舅父一家被总督府的官差押送到驳船上,据说是要到空旷无人的阿穆尔河上开辟“乐园”。 可她还没有迈进“乐园”的大门,父母就双双死去,波利娅成了孤女,不得不寄养在舅父叶戈尔家里。自从到了尼布楚,她就听那些哥萨克们兴致勃勃的谈论将如何杀死阿穆尔河上那些原住民,再把土地分给他们这些移民。 善良的波利娅和其他老实本分的农民深感不安,额尔古纳河对面根本不是无主之地啊!他们不明白,女皇为什么不让他们在自己的土地上耕种生活,却偏偏要去抢夺别人的家园呢? 波利娅的舅舅叶戈尔曾经想带着一家人逃走,可那实在太难了。一旦被哨兵发现,就要被活活吊死;波利娅亲眼见过多少具这样的尸体吊在凄风中摇弋。 他们怕,他们恨,但他们只能每天晚上跪在圣母像前祈祷,祈求圣母饶恕那些罪人,祈求圣母宽恕自己即将犯下的罪行。 别人要去前面杀人,自己在后面跟着占领人家的家园,这样的行为无论如何都让自己的良心得不到安宁。 “波利娅,外面太冷了,回家吧。” 身后不远处,舅母推开屋门,冲着波利娅喊了一声。那里就是小姑娘寄居的简陋的家,一座尖顶木刻楞小屋,住着她和舅母、小弟弟三个人。 “骗人,他们都在骗人。”小姑娘揉搓着自己手掌上的茧子,喃喃自语着。 她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那位伊尔库茨克总督大人对自己这些人许愿全都是放屁。说是移民来可以免除劳役,可官差们一天到晚催要骑兵马匹过冬的草料和柴火,波利娅起早贪黑的在荒原上捡拾干枯的树枝和野草,可还是不够。 舅母见她没反应,无奈的摇了摇头,叹息一声“可怜的孩子”,正要走过去把波利娅叫回来,可屋内哭声响起,女人只好关上门忙着去照顾还在襁褓中的婴儿。 一阵风匆匆而至,卷起了荒原上的一篷松散的积雪,打着旋的刮在了波利娅的脸上。小姑娘抬手一挡,等再放下,眼前突然多出来一个高大的身影。 波利娅张大嘴巴,难以置信的用手背擦了擦眼睛,她确信就在上一秒雪花打在她脸上时,那里还空无一人。 赵新还是那副打扮,灰白色的吉利服,头上戴着一副军用夜视仪,脸上用油彩画的一道一道的。为了不像上次在鄂霍茨克被火光晃瞎眼,他特意没有把夜视仪放下来。 看到眼前冒出个人,赵新也被吓了一跳。 “Првет......” 听到对面打招呼的声音,赵新长吁一口气,这是个小姑娘。他露出笑脸,涂满油彩的脸上,露出了一口大白牙:“Првет。” 感谢和安德鲁年复一年的交流,赵新的俄语会话水平还算不错。 听到了对方的回应,波利娅觉得十分好奇。她之所以没有大声尖叫,或许是因为孤独苦闷,或许是感到面前的这个人对自己没有恶意。 “你......是阿塔曼吗?”波利娅轻声问着。 “什么是阿塔曼?” “只有阿塔曼才能隐形......我以前听爸爸讲过。” 赵新呵呵一笑,这小姑娘居然不害怕自己。虽说他也不知道“阿塔曼”是个什么玩意,不过他还是问道:“如果我是呢?” “你能飞吗?” “呃......不会。” “那你有千里眼吗?” “有时可以。”赵新心说无人机算吗? “那你就是个阿塔曼。” 赵新来这可不是找俄罗斯少女聊闲天的,他想了想,从里面的衣服兜里掏出一块巧克力,伸手递了过去。 “送你的。” 波利娅居然毫不害怕,近前两步,问道:“是什么?” “给你的礼物,可以吃的。”赵新等对方接了过去,试探着问道:“这里有很多哥萨克?” 波利娅接过巧克力,凑到鼻尖闻了闻,她发现这个可以吃的礼物散发着一种让人迷醉的香气。 “有,很多很多。” “是军人吗?” “对,外贝加尔火枪团。” “他们来这里干嘛?” 波利娅看着蹲下身形的赵新,道:“你不知道吗?等春天冰化了,他们要去攻打河对岸的清国。你连这个都不知道,你从哪来的?” 赵新突然一指波利娅身后,低声道:“有人来了。” “谁?”波利娅回身看去,发现什么异常也没有,等她再转过来,那个大个子已经无影无踪了...... 几个小时后,在偏离尼布楚城哨所下头江边的一块岬角处,赵新又露出了身形。他打算抓一个哥萨克士兵,直接打听兵营里到底有多少人,领兵的将领是谁;要是能抓到一个军官就更好了。 这个年代的沙俄人身高远没有后世那样的人高马大,平均身高才一米五几;赵新觉得自己能轻松制服。 此时已经是下半夜了,哥萨克哨兵在军营外来回走动巡逻,钉掌马靴踩在雪地上的声音清晰可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