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到晚往店里一坐，又没两个人！他一个人也能忙的过来！”
“哪有谁家小孩像你这样没良心的！”母亲哽咽住了。但我也越加激动。
“那你看看，哪个实习的在杂货铺！我是学物理的！我凭什么要做这个！子锋在公司做项目，瞿杰在考研，妍姐在学校辅助教授！我呢！我呢！你们从小和我说，要有个体面的工作，那么你现在告诉我，这个工作体面吗！”我怒吼道。
母亲再也憋不住了，抽泣着对我说“你可知道你爸爸今天干了多少的活！你走之后他腰都直不起来了，你又没给他备货！别人来取货的时候他还要现配！打你电话你也不接，他忙不过来叫我去帮忙。最后收拾的时候他劳累过度把腰都扭了！现在还在你叔家谈事情。他的工作可能是不体面，但你一份工作都没有就体面了吗？他就算再不体面，他也养你这么大了，我们家哪项支出不是他顶着的，你有什么资格说他！”
说着说着，母亲埋下了头。虽然母亲时常染发，我仍看到了那一缕银白。我俯身想认错，却不知道为什么弯不下去腰，我僵在那里。我的心告诉我，你应该好好地道歉，可它又对我说你的思想没有问题。母亲见我站在那没反应，哭声更大了。直至父亲回家。我们也发生了口角，碍于腰伤，父亲也没对我的不孝施以拳脚。而我则是赌气摔门而出，用身上余下的钱找到了现在的住所。并打着散工度日，想要体面的人，最后却过得最不体面。
有过几次，母亲打来电话，让我回去，说他们理解我。但我不好意思回去了。他们是我的父母，我最亲爱的人。他们可以原谅我一次又一次，但这次是我不能原谅自己。不能原谅自己的无知，不能原谅自己的无礼，更不能原谅自己的无耻。
后来倒也是和家里人见过几次面。矫健的父亲不再矫健了，母亲也渐渐年老体衰，不是我记得的那个样子了。不变的是他们看我的眼神，他们的眼里放光。好像在说，回来啦！儿子！但我对他们不一样。我无法做到像以前一样了。更多的，是无法言语的愧疚。也不是不回家，更不可能是不想家。只是……我现在不能回家。我违背着自己的青春，我追不上理想中的自己。我不想再让父亲早出晚归，亦不想使母亲苍老憔悴。我许诺，我何日圆梦，何日让家人都过上我心心念念地生活，我何日回家！只是现在……遥遥无期。
从那个晚上开始，我便不把所谓的体面和不体面对立去看了。它们已经不再是对立的关系，即使在我脑海里的年少的教诲，任我如何努力，我还是无法忘记。但它已然有了不同的含义。它箍住了我的过去，但想必它无法箍住我的将来！所谓的是否体面，其关键在于是否有自己想保护的人，是否有自己想守护的事。现在的我，日复一日地做着散工。生活很压抑，很暗淡，很少有光。但又能如何呢？我想，追上自己，即使我看不起自己。
我就这样一面感受那寒风的凝重，一面回忆着这苦涩的伊始。随着思绪的飘散，易拉罐里的精酿也所剩无几。月亮还是看不见，寒风依旧凛冽。顺风飞的鸟儿恐早已遇到暖流，逆风飞的则幡然醒悟，再次路过了我的窗前。在冷色灯光的映衬下，好像星光倒有些许显现出来了。以免得这个夜晚落寞寂寥。对楼的窗影，温暖如春。母亲在厨房里做饭，孩子则在课桌前努力地攻克难题，他们在等待一家之主忙碌一天的晚归；然后一家人围在桌前，说着父亲工作的不容易，说着孩子功课的刻苦努力，说着母亲饭菜的香气扑鼻！
我又合上了窗户，即便它已垂垂老矣。但今晚的冷风，还是需要它来助我安心。我走到桌前，翻出来许久不曾动过的纸和笔。抬笔，对过去的自己写了封信：
我想如果你来写信，你会写白菜的饱满，会写腊肉的丰腴；我想你会去描绘的是金灿的月明，我想你会写下的是对未来无边的寄语！
可在现在的腊月里。是我给你写信。我写下了凉气的倒吸，寒气呛鼻。我怀中的是青春活力而又苍老无比的心境！描绘出来的，是形单影只的形体；以及对以前无边无际的思绪。
马上又会是春季！我想，我又不能给你写这封信！因为你现在有我渴望又早已失去的温馨与甜蜜。我也无法寄出这封信！往今的对比，是现在的窗棂！
这封信写完，我便睡去了。这一晚上睡的还算安稳，也许是我想到了我的父母吧！
清晨的光洒了下来，没有窗帘的我，也没必要定那个所谓的闹钟。我磕磕绊绊地爬到洗漱池，看着似鸡窝一般的发型，我出奇地去理了理。从桌上拿起见小鬼前咬了一半的三明治，踩着鞋，披着衣服，上班去了。熟练地把钥匙放在门檐上，叼着三明治，骑车往快餐店疾驰而去。
“来啦——”店里的阿姨向我打着招呼。
“嗯嗯。”
“你好像再做个一两周就不做了吧？”
“嗯……不太知道，有好的就换呗！”
“你呀！就是想得太多！咱啊，就先老老实实的，一步一个脚印，慢慢地就会好起来的！都会好起来的！”
我默不作声，在后厨换着衣服。油锅里的丸子不断地翻滚着，切菜区干净利落的声音富有节奏。我也走到了我工作的地方——洗碗区。我洗涤着昨天晚上客人的残羹剩饭，用力地，狠狠地。卖力地工作着，我仿佛也成流水线一般的机器。无情、冷漠、沉默不语……
“小黄！中午你来做饭吧！我有点事！”主厨喊道。
“好嘞！”我擦了擦手上的水滴，接过大勺。热锅凉油，猛火灶台，酱汁和食材在锅中翻匀。我熟练地做好了中午的员工餐，毕竟主厨经常偷懒。
“诶！这牛肉做得真不错！”
“那可不，自从小黄来了，我们员工餐也好吃多咧！”
“小黄啊！你可不可以别走啊？你做饭真的很好吃！”
哄堂大笑，他们对我的厨艺夸耀着。
“是啊！小黄，你真的是我们后厨里相处最舒服的了！”这阿姨也不怕旁人的脸色，对我一次又一次地肯定。
是啊！我因为从小到大的家教，可能不算顶级，可应该也算得上较好吧。待人礼貌，不以貌取人，还学会了不少的手艺。基本上每一份工作里与我共事的伙计都会夸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却没有那么欣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