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来了?”
我在听到她的声音的那一刻,本来还在剧烈跳动的心脏莫名地骤然安静了下来,我沉着一张脸,也懒得理会她的话,拎着行李进了门,换上鞋子,把行李放在门口,这才觉得松快了些。
整个房子里弥漫着一股呛人的烟草味儿,我把客厅的窗打开,室外的风带着清新的空气迎面而来,我深吸了一口气。
“我都说过很多遍要勤开窗通风,你想毒死自己?”
“那没有毒。”
我一句话也不愿多说,推开了我的房间大门,把行李拎进去草草收拾了一下。
她出乎意料地没有提关于我为什么这个假期也回家了的事,只是坐回了沙发上,没有找我的麻烦,烟卷也熄灭了,把落了烟灰的桌子擦了一遍。
一直到第二天早晨,我们都没再有过对话。
我起床后发现母亲已经没了影,估计是出门去了。我想起我回来是为了解决我们之间的问题,而不是和她这样耗到开学。
她的房间门是开着的,我纠结了一番还是忍不住走了进去。
我在桌子上看见了我在学校时寄给她的信。它们显然都被打开过,也没有被扔掉,桌脚旁边的垃圾桶里还有几个废纸团。我意外地眼睛都睁大了几分,甚至想把纸团翻出来看一看,但最终还是忍住了。
她不会是想过给我回信吧?我升起一个怪异的念头。
我环视一周,目光停留在了衣柜上方放着的相片上。它放的很高,我站在下面看得不太清晰,于是我踩在凳子上把它取了下来。
上面赫然是婴孩时期的我、年轻的母亲,还有一个完全陌生的男人。
母亲的脸上没有什么笑容,那个男人也是,就仿佛两个陌生人硬要挤在一张照片里,各自都显得异常僵硬。
我把它带出房间,放置在了客厅。于是,在吃早饭的时候,她自然也看到了它。
她盯着那副照片,嘴里的面包咽不下去了,她猛地站起身,一把抓过它,黑着脸就要往自己的房间里走。
“和我说说我的父亲吧。”我开口叫住了她。
她怔愣了一下,很快便不耐地摇摇头:“没什么好说的,以后也别和我提那个混蛋。”
“我有权利了解我的出生。”我放大了几分声音,“我只是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背对着我沉默着,半晌才把照片放下来,然后重新坐回了我对面,整个人泄了气似的疲惫地陷在椅子里。
“其实你让我说那些事我也记不清了。”她好半天才慢吞吞地开口。她的眼睛瞥向某个定点微微眯着,像是真的很费力地回忆着什么。
“你出生之后的那段时日我整个人都是浑浑噩噩的……可能是家里突然多出来一个活物而手忙脚乱了。”她一只手扶着额头,“我完全不知道该怎么照顾一个小孩儿,每天你除了哭就是睡,天知道哄一个小孩儿睡觉是件多么痛苦的事情,我抱着你坐在那儿一动不敢动,就怕你醒了又开始哭,可能是坐得太久了,落下了腰病,住进了医院。”
“我住进医院的那段时间我托我的一个朋友照顾你——哦对,那个时候——那个时候,他就离开了。在你出生的时候——应该是那个时候。他把家里所有他的东西都带走了,我都不知道他怎么做到的,就好像——”她的眉头紧锁着,“就好像从这个家里凭空消失了一样。”
她的手微微颤抖着开始去拿她的烟斗,也不管这是在饭桌上,匆匆忙忙地吐出一口浓浓的白气,苍白的脸色才稍稍红润了些。
“等我出了院,身体状态依旧很差,做不了什么工作,只能在家里静养,全靠从前我自己攒下来的贫瘠的资金活着。我的朋友已经帮过我很多了,我不好意思再问她借钱。”她的眼睛里充斥着鲜红的血丝,几乎要吸一口烟才能说完一句完整的句子,“我想试着联系你的父亲,我认为他理所应当支付一部分你的抚养费,但是我发现——除了这张照片和你,跟他有关的任何东西都同他一并消失不见了。”
“我真的很累。”她的视线一直未曾落到我身上,“他们都说没有母亲会不爱自己的孩子,但我觉得我从来没有体会到这种情感。我只觉得很累。”她的嗓音轻而喑哑,“我一直认为,如果没有你,我的生活会过得比现在好得多。”
我一言不发地盯着她,有什么液体从我酸涩的眼眶里、顺着我麻木的脸颊流下来。
“既然你这么觉得,当初生下我的原因又是什么?”
她安静了两秒。
“我也记不清楚了。”烟味随着空气的流动钻进我的鼻腔,她继续说道,“我知道我对你很差,或许我的确不配当一个母亲。你也不用委屈自己和我待在同一个屋檐下,如果你想离开,我可以给你钱——”
“我不需要你的钱。”我站起身,看着桌上的食物一点胃口都没有了。
我扭头就大步往房间走去,把我的东西一股脑全丢进行李箱,衣服也没有叠,硬是塞了进去,但我还是没忘了把达芙妮送给我的那本书拿出来小心地放进背包,随即把行李箱压紧、锁上。
“你去哪?”她在后面问。
“回学校。”
“不是还没有开学吗?”
“是的。”我背上包,拎起沉重的行李,把脚伸进鞋子里就推开了门,“但我随时都可以回去。”
我这么说着,也没再回头看她,加快步子朝外面走去,渐渐地跑了起来,直到离开了小区,才上气不接下气地放慢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