厢房内,四人围绕长方桌而立,各据一条边。
“按知府所言,城中辅官六名,巨贾十七名,加上府衙,共二十四处宅邸。”
余长溯朝桌上横铺一张绢帛制的鲤城地图,上面以青铜蓝和朱砂红或圈或点出许多标记。
云意发愁地蹙起眉心:“这么多?”
陆姚下意识道:“多吗?”
云意点头两次,叹气一声:“武夷乡比鲤城还大不少,叫得上名的巨贾也就三户。”
陆姚问:“武夷乡是?”
云意答:“我家。”
谷玄接话道:“鲤城位置特殊,南达十乡百寨,北至十城百村,商贾云集车马如流。就是在以富庶著称的江南,财力也算得上数一数二。二十四处,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吧。”
“不觉得很怪吗?”陆姚低头看着地图,“明明每年龙神节都会有富户失踪,鲤城却半分颓势不显,百姓安居乐业,商贾趋之若鹜,一切如常。”
这是个她在看原书时就想问的问题。
“这想来也简单,对百姓而言,几个权贵富户失踪本就没什么影响。对商贾而言,鲤城再富庶,其中的金银机遇亦不是无穷,城中少一人,就代表城外能多进来一人。”谷玄不紧不慢地陈述完自己的看法,又补充一句,“如今世上什么都缺,最不缺的就是人。”
谷玄的话虽在理,但陆姚还是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拧着两条新月般的淡眉苦思冥想一阵,抬眼道:“既然妖邪作祟多年,知府为何今年才派人去玉琼山寻援?”
桌边三人闻声逐个垂眸,若有所思。
片刻沉默后,仍是由谷玄先开口道:“鲤城的确有过不少权贵失踪的记录,最远可追究到几百年前。但中间相隔久远,所以多被断作意外不了了之。”
云意补充:“每年龙神节前夜必有人失踪,是十五年前才开始的。”
陆姚不信服道:“十五年也不短了,知府偏偏到今年才想明白失踪案可能和妖怪有关?”
“师姐的意思是知府有问题?”云意那双剥壳荔枝般清透的眼睛因动摇而迅速扑了两下,“不会吧,我感觉知府看起来挺廉洁坦荡的。”
陆姚无奈地看看他:“你太轻信别人了。”
“勿轻信,也勿多疑。”余长溯平静道,“我们此行只为妖邪,做好本分即可。”
这大概是整一天里他唯一一句主动对她说的话,眼眸半垂,看得出是在刻意回避她的视线。
陆姚不甘地抿抿嘴,低下头去答了声“哦”。
檐下黄铜风铃轻轻响一声,吸引陆姚转头看向屋外,才发现两个衙役正跟石狮子似得一动不动地守在门口,从门框边露出小半身子。
虽然看距离,他们并不能听清这边四人的谈话,但陆姚还是生出了些后怕。
“留给我们的只有半日。”余长溯安排道,“云师弟同我去城中二十四处宅邸布设退妖阵,丰师弟,去城外林中布置天音铃。”
云意不解地问:“为何要去城外?”
谷玄思量道:“此妖多时掳掠十数人,却悄无声息,挟人盘踞在这人多眼杂的城中,是绝不可能做到的。”
陆姚侧目看着他低眉沉思的模样,觉得颇为奇妙,谷玄竟能明白余长溯在想什么。
这就是大男主的智慧吗?
另一边余长溯点点头:“城外树林足够幽深也足够广袤,若妖邪真逃进林中,其棘手程度难以想象。”
谷玄接着道:“所以需要提前布置天音铃,但即便如此……”
余长溯沉下眸去:“即便如此,仍有追丢的可能,天音铃数量毕竟有限。”
他俩一唱一和地解释,把云意说得原地愣半天,方才晕晕乎乎地回过神:“好,好,我懂了。”
余长溯侧目看他片刻:“真的懂了?”
虽是追问,语气却温和,活像个慈眉善目的老父亲。
陆姚震惊地盯住了他,眼睛一眨不眨。
心想这人怎么回事?搞双标?
余长溯轻悠悠地抬起眼睫,在对上她满是困惑却不依不饶的视线后,表情僵了片刻,然后极不自然地看向侧边的谷玄:“那城外就麻烦丰师弟了。”
谷玄点头道:“好。”
陆姚双手撑住桌面,无语地垂下头去做了个极长的深呼吸,缓过心绪后,抬头微笑道:“那我呢,我需要做什么?”
“路师妹随意。”余长溯面无表情地偏移目光,命令道,“事不宜迟,可以出发了。”
说完迈步离开厢房,留下三人呆立在桌边。
陆姚切住牙关,右手手指在桌面无序地叩击几次,直到确定身后脚步声远离开去,猛地扭头去看一旁的云意,不爽道:“你看到了吧,他就是针对我!”
云意一本正经地在眼神里掺进同情,点点头道:“看出来了,他都叫你路师妹了。”
陆姚一愣,后知后觉:“啊对,你很会抓重点!他都不叫阿遥了。”
谷玄在一旁轻声笑道:“师姐是做了什么吗?”
陆姚看向他,抬手伸出三指并拢,比了个发誓的手势:“天地良心,我在藏书阁待了五天,昨晚上刚出来,我能做什么?碍着他看书学习了?”
她正在气头上,一口气说完,却见谷玄眼眸蓦地沉下去,咬肌微微动了动。
陆姚心一凉,动作僵硬地站直。
心道坏了。她太在意余长溯了,谷玄自然会不满。
他若是不满,以后可就有罪受了。
“管他呢,他以为自己是谁啊,谁稀罕他理似得。”
她语无伦次地试图挽救,目光撇着谷玄的神色,眼见收效甚微。
“不生气不生气,要不,我一会帮师姐问问缘由?”可怜云意个半大的孩子啥都品不出来,还得充当和事佬。
“不用!”陆姚坚定道,“我讨厌他。”
“没必要吧……”云意斜下眉,真情实感地为这几个年长的忧心起来。
陆姚看谷玄仍是铁青着脸沉默不语,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地勾起他的手臂,明眸善睐:“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