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415年,北魏神瑞二年。大魏皇帝拓拔嗣要去往平城近郊冬狩。
大魏虽然入居中原,吸收汉人习俗,然自开国道武皇帝拓拔珪开始一直沿袭鲜卑传统。每年都要行举狩猎之礼,以达到为田除害劝农事、猎取供品祭祀宗庙、训兵阅军讲武事、彰显君威实力、君臣上下同乐等多重政治、经济、军事目的。
鲜卑人进入中原后,学习到了从周朝传下来的春搜、夏苗、秋狝、冬狩的四时田猎制度,再加上大魏对外征战频繁,鲜卑又有尚武之风,故田猎的次数有增无减。除过每年的四时田猎,大魏君臣时常就有狩猎之举。
跟在拓拔嗣车驾边的是他的长子拓拔焘,只有八岁的拓拔焘不仅能拉开弓了,而且箭法精准。与拓拔焘并马而行的那位少年稍年长些,他是敕勒的质子——仆固伏至罗。
这是伏至罗来大魏的第六个年头了,从八岁起他就被送到平城为质子。拓拔嗣希望联合敕勒对抗柔然,所以对伏至罗很是看重,将他养在宫里,后来又让他与拓拔焘一起跟随崔浩学习汉人文化,崔浩还为他取了一个汉名明洂。
拓拔焘和仆固明洂是跟着拓拔嗣的车驾到的,负责行营安全的右光禄大夫安同已经先行一步,此时正率领众人迎接皇帝。
“参见陛下!”
“都起来吧!”
行跪拜之礼后便能自由活动了。人群中早已按捺不住的长孙静寒听到那阵声响后也没有抬头看一看上面的人,拉着身边小姐妹的手就去玩了。
鲜卑民风开化,不仅男子能征善战,女子也不似汉人女子那般柔弱,骑射更是不在话下。这日,除了很多宗室贵族随行,连许多女子也顺道前往长长见识。
骑在马上的仆固明洂一眼便看到了她。在场的姑娘虽然多,可一个个都平气凝神的,只有她,如此率真。
“阿兄!”拓拔焘的声音惊醒了出神中的仆固明洂。
“佛狸,何事?”仆固明洂移开目光看向拓拔焘。
拓拔焘与仆固明洂相差六岁,虽然仆固明洂是为他伴学,可实际上两人就像兄弟一样。拓拔焘是长子,从来没有过被兄长呵护的感觉。但是,在仆固明洂身边他体会到了这种感觉。仆固明洂孤身来到平城,自是想念亲人,对拓拔焘也是非常亲近。两人因为关系亲近,便结拜为兄弟,私下里,拓拔焘一直称仆固明洂为阿兄,仆固明洂也唤他小名佛狸。
“马上要开始狩猎了,我们先去帐中准备一下吧。”拓拔焘指道。
“好。”
男子们一道去狩猎,女子们便三三两两地聚拢起来聊天。
长孙静寒是将门之后,打猎这种事情对于她来说,信手拈来。
等到满载而归回去时,长孙静寒突然发现父亲送自己的匕首在刚才摔倒时丢失了。
看着日渐西斜的太阳,长孙静寒思索一番,决定自己去找。她让跟着的军士去和父亲说一声,便按照回来时的路寻了过去。毕竟来此之前,为确保陛下的安全,安同将军已经把周边都清理干净了,还有人守着,不会有什么危险,更不用担心猛兽来袭。
今日日头不错,阳光铺洒一地,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可到底是仲冬时,再加上已到傍晚,日光渐弱,愈发冷了。
长孙静寒弯腰找了许久,终于找到了雪地里埋着的匕首。
“找到了!”长孙静寒站直身子,笑着晃了晃手上的匕首。
正要转身回去时,长孙静寒似是看到了什么,双眼大睁地看着前面。她看到了正朝她走来的魁梧身影,一只黑熊!
看到这样的场景之后,长孙静寒立马慌张起来了,她站在地上不敢乱动。她寻找了一圈,找到了手边的石头。然后拿石头扔向黑熊身后,吸引它的注意力,随之便转身往反方向奔跑。
等到黑熊反应过来时,长孙静寒的身影早已消失于丛林中。
长孙静寒依稀记得刚才打猎时,山路间有一个狭窄的能容下一个人的缝隙。她可以躲在那里,黑熊根本挤不进来。于是她飞快地奔跑。
北风萧萧,破败的枯枝落叶间,有一抹红色在一片雪白中奔跑。
黑熊紧追不放,就在长孙静寒找到了那条窄缝时,黑熊追了上来。它立起身子,抬起巴掌,娇小的长孙静寒在它面前宛如一只一手就可以碾死的。
在它就要触摸到她时,长孙静寒猛地往前一跳,巴掌落在了披在她身上飞扬起来的披风上。她借着那股子蛮劲跳进了窄缝中。从高处滚落,身上摔得疼痛不堪,在昏迷前她看到了趴在裂缝上面对着她愤怒狂吼的黑熊。
营地里,长孙静寒的父亲蓝田公长孙翰一听长孙静寒一个人出去了,想着女儿的境况,心下愈发害怕,赶紧命人去找长孙静寒。然后心急如焚地扔下一切就骑马寻了出去。
这边的动静很快就惊动了其他在营地的将军和亲贵,自是传到了拓拔嗣耳朵里。
长孙翰是大魏的重臣,长年镇守北疆,多次率军讨伐柔然,使柔然畏惧,威名显赫战功显著,拓拔嗣自是器重。听说长孙翰的女儿不见了,便立即命安同派兵一同去找。
狩猎回来,仆固明洂便跟拓拔焘去了皇帝帐中,拓拔嗣向安同传达圣意的时候,他自是在场的。回到自己的帐里,朝着窗外看去,原本晴朗的天空不知何时竟下起了雪。
仆固明洂是敕勒的王子,草原上的人都是性情豪爽之人,可自来了平城,仆固明洂变了。他不再像以前那样洒脱,他开始不苟言笑,说话做事也小心谨慎,或许这就是崔浩说的城府。
这般孤傲冷漠已经好几年了,仆固明洂一直没有对任何人任何事上过心,即使是拓拔焘也是如此。可是,今日,不知为何,他却对那个小姑娘格外上心。此时,听说她失踪了,仆固明洂竟然十分急切,但是他极力克制,深深吸了一口气,告诉自己要冷静。
外面的雪越下越大了,再暖和的冬天,到了夜里都会温度骤降,寒风侵肌,更何况下雪的时候。思及此,仆固明洂眉宇清冷,披上大氅走出了帐。
昏迷中的长孙静寒因为那股子冷意和痛意苏醒过来,她强撑着睁大了眼睛。待她睁开眼,入目的便是白茫茫的一片。她捧着脑袋,慢慢回忆起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