狮子往西走去。
街道另一侧,崔行之穿一身天青色对襟长袍,墨色的长发似道士一般高高挽起,束玉冠。
他身形消瘦挺直,隐在高墙的拐角位置,眺望着渐行渐远的乌木马车。
一脸的难以置信。
谁能想到呢,当初病得连床榻也下不了的霍家二郎,在父亲与兄长相继离世后,竟也撑起了门户,找回了丢失了一年有余的子侄。
崔行之指尖拨弄着沉香木珠串,心算着时间。
约半刻钟后,他收了珠串,换了张笑脸,大步往霍府走去。
同一时间,他不远处白衣翩翩的少女,疾走了几步,追了上去。
两人几乎是同一时间,走至了霍府朱红的大门前。
.......
过了西侧门,马车缓缓停了下来。
早有婢女候在了一侧,乌木马车甫一停靠,便有小厮搬来了脚蹬。
霍启缓缓抬眸,透过帘幔的缝隙,觑见了一脸笑容的林管家。
那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他便知府上的一切,他都安排好了。
霍大人略看了眼,心中有数了,便收回了视线。
自己的侄儿便不说了,姑娘初来府上,他不好怠慢半点。
想及此,他明明已经有了安排,却还是礼貌询问道:“姑娘对住处可有要求?”
随着他话出口,少女陷入了沉思。
许久过去,姑娘缓缓开口道:“安静一点。”
霍启疏朗一笑,轻点了点头,女孩子喜静,他能理解。
可紧接,姑娘说道:“但不能离这里其他地方太远。”
“周边要有花草、树木与池塘,花草与池塘要收拾干净,不可以招来蛇、虫、鼠、蚁。”
“周边不可以有比我住所更高的地方。”
“不可以......”
霍启:“......”。
男人的笑容僵了僵,听着少女连说了七八个“不可以”后,礼节性的微笑渐维持不住了。
好一会儿,霍启摩挲着指腹,凝眉深思。
霍府修建得早,坐落在皇宫边上,与洛水相距不远。
后院的湖泊是从东边的洛河引入,再从北边的护城河流出。
足占了府上四分之一面积。
短暂思索,他掀开了帘幔吩咐林管家,“将秋叶斋收拾出来。”
秋叶斋,与他所选耦合居相比,离水更近一点。却与耦合居一样,离他的居所足够遥远。
人生于俗世,便避不开世俗的眼光。
少女如花似玉、豆蔻年华,他对姑娘没有一点儿别的心思。
为姑娘清誉,便不得不如此。
.......
秋叶斋顾名思义,一到深秋时节,院中的几株枫树由黄转红。
秋风一吹,枫叶似落雪一般纷纷扬扬往下飘落,美不胜收。
霍启母亲,已故的霍夫人曾喜爱极了这幅景致。
直到后来霍启出生,小孩子聪明伶俐,却是从胎里便带了弱症。
从出生起,没学会喝奶,便开始了吃药。
药食不断,才勉强留住了性命。
小孩子瘦瘦小小的,连呼吸都比别人轻上许多,便似秋日里飘零的落叶一般,说不上哪天人就没了。
霍夫人从那时候起,便再看不得落叶了。
后来,更是因为这个,换了个院子,换到了明理堂中,霍府正南方的位置。
霍启眼下,便是居住在此。
一北一南两个位置,并不同路。霍启想了想,转身同婢女说着什么。
没一会儿,那婢女便躬身行至明月身侧,行了一礼。
随即,将落难仙子似的少女往红木小骄旁领。
霍启眼见着姑娘在侍女搀扶下坐上了小轿,才文邹邹解释。
男女有别,圣人说男女七岁便不可同席。
他们无亲无故,同住霍府后院已是不妥。
是以,两人的院子不在同一方向,是不能同行了。
明月一时怔然,她这一路,没有想过她会与他们不住在一起。
可转而便想到,住不住一起又有什么关系呢,她省事了啊。
连照料都不用了,她不用管两人吃什么、喝什么,生病与否。
只等着两人慢慢长大,在未来的某一天里,清炖或者红烧。
思及此,少女唇角微扬,欣然点头。
随着她动作,男人轻蹙的眉头骤然一松,随即浅浅笑了。
阿泽与少女亲近。
他虽无意将两人分隔开来,私心里,却也不希望阿泽与姑娘走得过近。
这样,既顾及姑娘清誉,又全了他私心。
是最好的安排了。
一路颠簸,小孩子又饿又累,已是昏昏欲睡。
霍启顾及着礼数,视线追随者少女身影,直到看不见人了,才抬步往明理堂行去。
照顾小孩什么他并不会,可他有钱啊。
花重金寻好了乳母与嬷嬷,一负责喂养,一负责起居。
也不算很难。
想及这些,男人信心满满,连脚步都不由轻快了几分。
可一个时辰后,随着小孩子震天的哭声响起,霍大人彻底慌了。
“快,请明姑娘过来!”他发丝微乱,双目赤红,揪着随从衣领急急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