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今日为何来帮我解围？虽然没成功。”
“我想见识一下姑娘的身手。”他省略了前半句：因为人是我安排的，我想借解围之恩拉近距离。
孔松月半信半疑的“哦”了一声，没去质疑他为何知道自己身处漱州遇围。
阴昏昏的屋中，秋小瓜一声高过一声。郎中抹了把汗，手上的血蹭了一脸，活像个杀人的刽子手。
他须发尽白，微褐色的脸上虽然皱纹交错，但气色很好，精神矍铄，“小兄弟呢，伤势已经稳定了。”
“谢先生，医钱需要多少？”孔松月灵巧地从身后摸出了一个绣着松枝仙鹤的钱袋子，绿底银线，袋子口还系了一条流苏。
整个钱袋子鼓囊囊的，被塞满了碎金子碎银子和一些铜钱。
银泉山庄就数她年龄第二小，每次远行，师兄师姐都恨不得塞几条金块放进她的钱袋子里，生怕她路上吃不好睡不好。
手里提着沉甸甸的钱袋子，她目光黯淡了不少。这一次远行，背叛了太后，更是背叛了银泉山庄、背叛了师兄师姐们。
郎中伸出食指摇了摇，另一只手中的拐杖在地上敲了几下，“钱，不需要。我的另一个病人今天又快病发了，你帮我把药给他送过去了，我这老骨头，摔断了腿，实在跑不了那么远了。孩子就先在我这儿待着养伤。”
她向屋内望了一眼，医馆不大，也没有帮手，老先生确实只能摆脱别人帮忙。这点小事不费功夫，她答应的干脆利落，“成，不过钱还是要给您的。”
她还是往郎中手中塞了碎银子。刚才秋小瓜又是尖叫又是扑腾，老郎中处理个伤□□像是干苦力活，不给点钱实在说不过去。
老郎中不过分推辞，收好揣兜里，“我这病人也好找，车骑将军，就在城几里外安营扎寨，我见姑娘骑马而来，想必也不费事。”
说着，他转身一瘸一拐的进了屋，称量半天，包好一大扎子药，“就是这些了，用法姑娘不用操心，他知道。”
天下还有这么巧的好事？
她正愁找不到机会接近车骑将军，这现成的门路就摆在了眼前。
对于太后要杀的这位将军，她并不会心存愧疚，因为这人整个就是一大奸细。
残杀无辜，贪金满屋，全家老小，没一个好东西，嚣张跋扈，欺男霸女，全漱州都知他恶名臭万里。
但是......孔松月掂着药，对上老郎中慈祥和蔼的神情，心里多出一份惴惴不安。
匆匆告别老郎中，她自顾自的骑马而去。杀不杀都是之后的事了，眼下先要把药送到。
老郎中给了她一张信纸，车骑将军亲笔所书，拿着这张纸，她出入卫宁军无人阻拦。
说来也奇怪，送药这种事，在营帐外交由士兵转送即可，但李将军这份药，偏偏要送药人亲自前去账内。
难不成李将军得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怪病？她带着一肚子疑惑跟着领路的卫宁军到了李将军帐前。
荒土旁黄昏洒落，夕阳低低地倚在大地边缘。
营地帐旁，卫宁军已经生了起火，橘红色火把的光影在将军帐上不停的跳动，她调整了一下呼吸，在脑中回忆了一遍逃跑路线。
领路的卫宁军已经离开，十分放心把她一个外人留在将军帐前。
通报之后，她听见一道沙土般粗粝沧桑的声音说着，“进吧。”
而里面，传说中那位凶神恶煞、为非作歹、勾结叛国的车骑将军，如风烛残年的老人一般正坐在案前，身上的铁甲重重压在他身上。他显然气力不足，呼吸都是有气无力，但腰杆子挺的极直，使他的苍老多了半分威严。
“王老先生腿受伤了，我受他所托，过来给您送药。”
她掂着拿包药上前，腰间匕首坠坠。步光剑没办法带进来，被她留在了医馆。
“咳，放那边吧，咳咳咳。”钱真良将军咳得厉害，手中的信纸都在跟着打颤。
日益糊涂的头脑已经严重制约了他阅读的速度，他一边按住药包，一边继续扫视着那封信。
看了一半，一阵猛烈的咳嗽迫使他不得不扶着桌子弯下腰去。
“咳咳。”
几滴浓黑色的血顺着他的指尖滴落。
“咳咳。”
枯枝般的手指间，两条黑色的虫子顺着血一起摔落在地上。
“吞血蛊？！”孔松月捂住嘴。
前面的钱真良紧张地找出帕子擦掉了嘴上的血迹。
她怎么会忘记？
“吞血蛊”三个字在她脑中徘徊，犹如一口大钟般不停的嗡鸣。
她怎么会忘记呢？忘记了她在帮太后做事的那一刻，就被要求服下“吞血蛊”以证忠心。
在那条虫子跑出来之前，关于吞血蛊的记忆仿佛被人剜掉，此刻才渐渐明晰了起来。
钱真良来不及煎药，抓起干草药就往嘴里塞，塞完又灌了好几口酒，这才勉强咽了下去。
如果是吞血蛊，那一切都可以解释了。
怪不得这药不能由士兵转交，吞血蛊随时都可能发作，如果被士兵看见大将命不久矣，军心必然会乱；怪不得太后要杀他，他的吞血蛊发作到这种程度，大概已经背叛太后1年有余了。
一切都已明了，孔松月却心跳一乱，钱真良现在只能靠民间郎中的药苟延残喘，那自己呢？回皇宫是不可能的，王郎中的药也只能压制，无法解蛊。
身后，夜风闯入，吹得她一阵瑟缩。
一道声音随着夜风一起飘入帐中作客。
“将军恢复的如何？我还想跟着孔姑娘一起来探望将军呢，结果孔姑娘骑马好快，根本不等我。”
钱真良又咳了两声，起身行礼，“世子殿下，老夫还行。”
孔松月转头，正对上梁川看似打趣埋怨的目光，在梁川经过她身旁时，她终于按捺不住，声音极低，“怎么哪里都是你，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梁川神情疑惑，好似没听清她在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