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奕如知道自己瞒不住了。
参加完一场高官宴席回来的谢怀梦把她堵在了院门口,他无视了跟在后面的周落,开口道:“公主,今日在下听到些有趣的消息,可有兴趣现在聊聊?”
谢怀梦如今是住在王府上的客卿,她是躲不过的。
“不不不用了,很晚了,怀梦哥你累了吧,不如早点休息明日再……”她连忙摆手。
“在下担不起这声称呼,向以前一样叫在下的名字就好。”
“哈、哈,是吗,没关系的,一个称呼而已不必那么拘束,哥你……”
谢怀梦微微点头:“借一步说话。”
柏奕如用眼神制止了一旁周落的动作,她认命道:“可以。”
两人到院内凉亭坐下。
“公主,现在过了七月半,已近八月了。”
“对对,这么一说很快就中秋了,以你现在的地位,到时候很多富商官员什么的都会来请你去府上,你可以给份名单我帮你挑选……”
话还没说完柏奕如就在心里抽自己大嘴巴子,哪壶不开提哪壶呢,这时候说中秋节干什么!
谢怀梦嘴角抽动,“多谢公主关心。我想问云兄,他就算是去南虞办事,这会儿也该回来了?”
“南虞很远的!”
“连封信都没有?”他状似无意拨动了下琴弦。
柏奕如快要哭出来,眼前这人眼光锐利,难以想象他曾目盲过。
她眼神左躲右闪,“啊谢怀梦你不要盯着我了,好吓人!”
“你告诉我,云兄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你一定要知道吗……”
“要。”
“好吧……”
柏奕如心一横,“云哥哥他,四月去熠州的路上,为了保护他东家,被……重伤,到熠州几日后伤势过重……去世了……”
她捂住头,声音也越来越低。
谢怀梦如坠冰窟。
杏花街的医馆关闭,兴平街的宅子没人打理,这些迹象他早该料到是出什么事了。
许久,他才挤出一句:“那你为什么一直瞒着我?”
“是云哥哥身边的那个人说,要我们帮忙瞒着你的。你有你必须要完成的事。”
“……”
谢怀梦继续问道:“是谁对他下的手?”
“我不知道。”
接下来是长久的沉默。
“……那个人有告诉你,云兄葬在哪里吗?”
“他在熠州,我想云哥哥应该也是在那。”
“我要去熠州,我要亲眼看到,不然我不相信。”
柏奕如站起来:“你可以去,但不是现在。中秋是很重要的节点,至少等过了中秋,那时候局势……我们可以和你一起去。”
“我理解你的心情,但你的事情对于云哥哥来说也很重要,否则那人怎么特意给我带话,说不定就是云哥哥临终前的嘱托。谢怀梦,你能走到现在是你和云哥哥还有我们一起努力的结果。”
“你也查到了,你祖父的案子,不只是那么简单。无论如何,功亏一篑不是我们其中任何一个人想要看到的。”
谢怀梦用琴声回应了她。
琴声嘈切,似是在汹涌江河中承受着天幕破开的暴风雨,之后是怎么也飞不出冰雪间的残雁哀鸣。
孤寂,悲愤,无助。
柏奕如垂着头,和周落一起听完。
“打扰公主了,早些休息。在下告退。”
那个抱着琴的背影看起来像是要消散在黑夜里。
“周落,我做的是对还是错?”
“你没有错。”周落回答。
柏奕如叹口气,几个月前还以为谢怀梦祖父一案真的只是表面牵连被抄家这样并不复杂的案情。
她暗中借用郢王的力量深入后发现,这件事像是在床底捡起了一根线头,之后越扯越长,线头后面是由无数根线缠成的一团。
最后那团线经过整理,大多数都指向十几年前的“焚余”悬案。
那时她可能都还在皇宫里哪个院子地上爬。
“焚余”悬案虽被私底下称作悬案,实际上那一年已经被当今皇上以雷霆之势处理,斩首者众,流放者众。谢怀梦祖父已算是最轻的一档,只是罚没财产归乡。
案件起因可以追溯到十三年前,那时南虞内乱,两个皇子为争夺权力导致南虞分裂为两派。南虞大皇子取得了大成皇帝柏匀宕的支持,将二皇子一伙驱逐,重整了南虞。
南虞使臣前来京城上贡以示两国交好,但就在使臣还没离开京城时,被人发现死在了客栈之中,且死状惨烈。
使臣的死无疑是一种挑衅,极大的影响到了两国的邦交信任。
而南虞使臣在京城期间,只和进京述职的平西将军在宫里宴会大殿上有过争执。
尽管平西将军在南虞使臣死前就已经离京前往边疆,光与南虞使臣争执这一点就足以让人怀疑。
柏匀宕明里暗里派出不少人调查,还没有查出杀死南虞使臣的凶手,就先查出一系列诸如南虞大皇子和二皇子曾给朝中大臣送礼,丞相卢晨铭与南虞两位皇子不止一次见面等事。
镇南军和平西军在南虞的几次败绩也似乎有人在里面动手脚。
据传当年柏匀宕气得把御书房的东西砸的砸,撕的撕。担心走漏风声,半夜急召还只有十岁的太子一顿劈头盖脸骂才出了点气。
年幼的太子被吓得不轻,回去后便高烧晕厥,所幸没有烧坏脑子。
事情并非查出一点战争中受贿那么简单,到后来监察御史呈上了越来越多的折子,在御书房里几乎堆成了一座小山。
事件牵连甚广,从京官到地方官员,大大小小,再连到三大边疆驻军。大成阴暗的一面也只在此事中露出一角。
调查长达半年多,朝廷上下人人自危,上朝时连呼吸都不敢发出声音,有的年纪大的官员拖着病体也要装作无事坚持上朝,唯恐被皇帝多问一句。
柏匀宕将收集的证物与折子都专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