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眠星第一次见到堪称传说的华山掌门明术清。
此人年龄八十有余,看起来却像是四十余岁的中年男子,精神奕奕。
“云白藏……”他似乎在记忆中挖掘关于这个名字的一切,云眠星几乎要屏住呼吸。
窗外的松树枝头挂了几只雀鸟,叽叽喳喳的,明术清突然吹了声哨,雀鸟飞走了,也将云眠星惊醒。
茶叶在滚水中翻腾,从壶底到水面,从水面到壶底,循环往复。
云眠星把茶壶从炉火上拿下,给明术清倒了杯茶。
过了许久,茶杯上的飘着的白雾散去,明术清抿了口茶道:“我想起来了。”
“你的父亲当年下山时,在武林也小小地打闹了一番。后来他回了云门,你出生时给我送了喜帖,只告诉我你母亲生了你,也没说叫什么名字,什么生辰,那孩子……”
“云门之人命轨在此界运行,又无法测算。我是偶然得了云游僧且缘的消息,才知道云门被灭,那时华山自顾不暇,他便自己去寻找云门消失的真相,哪知……他亦身陨。”
明术清叹口气,“天道如此。”
华山主峰顶上终年积雪,云眠星望向窗外平坦的峰顶,“天道……削平华山九峰的华山老祖,也是天道的授意吗?”
“你小子,不愧是云笑澜的和白滢的孩子啊。”明术清带了笑意,“天道如此,天道而已。”
“世间轮转生生不息,恰恰是因为总有生灵不愿按照既定的命轨运行,从开天到辟地,从古至今,从今往后……你,我,祂……”
明术清捏了个术法,窗边的梅树抖了抖树梢,爆开了几朵梅花。
他伸手摘下递给愣住的云眠星:“白藏,你看,只要够强,改变命轨并不难。”
梅花的幽香萦绕在她周身,她第一次在九月看到盛开的梅花。
她接过这枝梅花,插在了自己的发间。
“谢谢掌门教导。那么关于求冥楼,晚辈能否得到华山的帮助?”
“自然可以。”
意料之外的爽快回答。
明术清轻轻叩了几下扶手,“华山在天道下忍了太久了,和求冥楼也好几笔帐没算,等我出关了也正好要和他们掰扯掰扯。”
云眠星突然感到一股寒意,说不清是华山的雪带来的,还是眼前这位华山掌门的笑带来的。
陆吾把院子里堆着的柴砍了个七七八八,自从回到华山后,他师父只让他在这里砍柴作为惩罚。
这里的柴是供应明术清的院子所用,有人会负责将柴火运到峰顶。
今天他的速度要快不少,一边砍柴时一边望着峰顶院子的门扉。
近傍晚时,他远远望见门内出来一个玄色的身影。他把柴火拢好,抓过屋里用炭火暖着的披风往山上跑去。
云眠星显然有些走神,直到陆吾把披风给她系上才开口叫了陆吾一声。
陆吾应了声,问道:“阿姐,你哪里来的梅花?”
他凑过去闻了闻:“好香。”
陆吾的身影盖过来,云眠星感觉他又长高了些。她把那枝梅花拿下来,放进陆吾温热的手心,“你喜欢就先帮我拿着吧,这是你们掌门术法所化。”
“好。”陆吾小心翼翼地捧在手里,生怕碰掉了一片花瓣。
“你们掌门答应让你跟我下山了。”
“真的?太好了,我东西都收拾好了,我们走吧。”
“这么不喜欢华山?再待一晚都等不了?”
陆吾摇头道:“不是的阿姐,我只是担心有点什么变化让我又……又下不了山。”
“有我在不会的,今晚在华山安心地睡一觉吧。”
“那阿姐要和我一起睡……”
云眠星无奈地摸摸他的头发:“都多大了,睡觉还要我陪你啊。”
陆吾挽着她的手臂,低头蹭了蹭她的鬓角道:“陆吾多大都是阿姐的弟弟。”
这可怜兮兮的样子云眠星没法拒绝,只好答应了下来。
华山沉沉的夜晚中,云眠星想起上次在这里睡觉时做的那个梦。
梦里的陆吾不仅不认识她,还叫另一个人姐姐,把她当作敌人对待。
她很难再把那当成一个噩梦。
她现在明白那是上一世发生的事情,她不想这一世再重复发生。
云眠星下意识抚摸着已经睡着的陆吾的头发。
或许重活一世的十七年,她从来都生活在一个巨大的幻梦当中,直到在云门拿回记忆,她才如梦初醒,惊觉身边的荒诞离奇。
而她能得到重来一次的机会,还因为她是云门之人,倘若她不是呢?
倘若她不是,她就会被天道肆意捉弄,背负着灭门的仇恨,死在上一世的绝望之中。
那些刻意被她掩藏的情绪一点一点从心底升起。
她想起云栖山上的树,想起那里的雪,想起石缝中开放的冰竹花。
小时候父亲给她讲的故事里,有一种没有双足的鸟。
它原本是可以在枝头歇息玩耍的,只是它不小心触怒了天上的一个神仙,从此失去了双足,只能一刻不停地飞翔,直至死去。
现在,她是那只只能不停飞翔的鸟。
但她不是那只只能不停飞翔直至死去的鸟。
她要飞到天边。
她应该飞到天边。
她必须飞到天边。
不过是一个小心眼的天道而已。
云眠星恢复了冷静,她轻手轻脚从床榻上起来,给陆吾盖好被子。
华山上的月亮即使还没到十五也亮得惊人。
云眠星在月光流淌的竹林中散步。
竹影婆娑,地面像撒了盐巴,被月光照得星星点点的。
不出意外的,有个人在竹林中等她。
“应阁主。”
“我就知道你睡不着,这里安静景色好,想来你会到这里静心,我就在这里等你了。”应倾宇立在一小片空地上,月光和他月白的衣料很是相称。
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