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准走的那天,顾来没有去送他。她甚至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走?去哪里?只是翌日,顾信年因公司出了点事,提前一个星期结束了假期。
将行李扔进后备箱,顾信年拍了拍顾来的肩,语重心长地道:“顾顾啊,人应该在做什么的时候做什么,总不能在学习的时候大谈恋爱,在应该工作的时候而继续自己荒废的学业。这番话在你无法无天小的时候,爸爸就应该同你讲,可又觉得女儿家娇纵任性一点也没什么关系”
顾来对自己毫不留情面,“你是觉得讲了我也听不进去吧,养好养坏全靠造化”
顾信年笑,“调皮是调皮了一点,但我也不担心你会走上歪道。我知道你有你自己的价值追求,内心也坚定,是个理智聪明的孩子。就是太固执了,不撞南墙不回头,这不是什么好事”
顾来吐吐舌头。
顾信年问:“今年寒假还去不去海市?”
“去的,已经买好票了”每年的寒假暑假,顾来都会去陈家住几天;原本打算过两天再过去,现在该走的都走了,热闹过后的冷清挺让人窒息的,她一个人留在这里也没什么意思,就把车票改签到了下午,然后从海市直接回学校。
顾信年道:“爸爸床头的抽屉里有个信封,里面装着两万块钱,你帮我拿去给你外婆”
每年顾信年都会托顾来捎钱去陈家,也知道他这几千几万的在陈家眼里连九牛一毛都算不上,陈家老人不愿见他,更不会收这笔钱,大概率这些钱最后都是归了顾来。
顾信年看了看时间,说:“爸爸走了”
顾信年拉开车门,不放心地又道:“有什么事给爸爸打电话,不然就找阿准。你妈妈走后一直是阿准在照顾你,有他在,爸爸很放心”
一股莫名的酸直冲鼻子,顾来觉得自己一定是感冒了,“爸爸,你去看看外婆吧。她这两年身体一直不好”
“再说吧。你过去了,万事要多顺着老人家,不要跟她逆着来,惹她生气。就当是替爸爸妈妈尽孝道了,好不好?”
顾来点点头,“我明白的”
下午,顾来提着行李走出家门,坐上了开往海市的高铁。
新年的车次座无虚席,乘客们都在补觉。
列车缓缓启动,走道上已经没什么人走动,只有几个列车员来回检查着旅客的行李,耐心提醒着乘客出示身份证件。
以前从梁城到海市没有直达的高铁,很多人都会选择飞机,或者绿皮。自去年海梁铁路通车,还是觉得高铁无论是在价格,还是出行方面,都要便民许多。
去年暑假就是跟顾准一起坐的高铁,从海市中转回梁城。那时铁路刚通车,又遇上学生大军放假,很多人都买不到票,车厢连接处挤满了乘客。顾准就把自己的座位,让给了其中一位抱着婴儿的年轻妈妈,走道上不让站人,他便到车门那找了个角落坐下。
顾来当时就觉得,这个人傻的没药救了!真的!
而她呢,脑子竟也抽了疯。
她生气的时候,总不喜欢理人,眉毛微微皱着,一副的不耐烦。他却笑了出来,变戏法一样,从背包里一样一样供出她爱吃的零食和饮料,嘴里絮絮叨叨的,竟跟她讲起了海梁铁路的承建史。
那时顾来才知道铁路修建时并不顺利,闹了很多事。有传言说,是因为主工程师贪污受贿,工程造假还闹出了人命官司。
“当时我还以为这项工程会就此夭折”顾准说。
“那后来呢?”她听故事,上了瘾,竟忘记了还在生他的气。
顾准脑袋松散地仰在车厢上,喉结突起轻滚,像小的山丘,“后来,你不是已经享受了成果?传言,或许只是蝴蝶效应。听说那位工程师现在已经不做这行,而是成为了一名大学教师。如果传言是真,哪个学校敢收……”
抬头看了眼,她已经不大记得他说这些话时的神情,只记得漫漫五个多小时的车程,前半段听他说话提精神,后半段精神就见了鬼,不知不觉头就枕在了他的肩膀上,睡的格外香甜。
当时的位置,好像也是06车,11D和……F。
到了站已经天黑,列车刚进月台,顾来就收到了裴邵南的微信:
东站只有一个出口吗?我在正门外等你。
顾来有些傻,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原本约定是家树过来接她,家树当时答应的好好的,虽然不大情愿,但在外婆的威慑下到底是没有推脱。
顾来拉着行李箱往外冲,顺势问候了一下家树——狗东西,不想来就直说!搞得她现在好像一块烫手山芋,到处抛,还抛到了裴邵南的手里!
旅客们像涨潮的海水,向车站外奔涌而去。顾来拉着行李,站在人群中四处张望,看到的全是陌生的面孔。
身后传来深沉的脚步声,扑嗒嗒……顾来下意识回头,就看到从熙熙攘攘的人群那头朝她走来的裴邵南。身上穿着她买的那件大衣,他应该是喜欢的,不然也不会招摇在大庭广众之下,也算是对她审美的一种肯定吧。
“路上还顺利吗?”他说。
顾来嘴角扬起一抹笑,点点头,“还好。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裴邵南从她手里接过行李箱的拉杆,亦是笑道:“今早。苏城离海市近,开着车就过来了。走吧,这几天海市都在下雪,怪冷的”
顾来摸出口罩戴上,手放进羽绒服口袋里,两个人一起往他停车的地方走。这时,有尖叫和沸腾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原本走在前头的几个女生听到后面的骚动,转回头看了看,然后大步跑了过去。嗓音从前往后飘,“好像是顾准……”
顾来的心大力一抽,猛回头。
海市东站大门熙来攘往,行色匆匆的一张张面孔全是陌生,她很快捕捉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一张帅气得令人过目不忘的脸。黑色口罩也难掩他独特的气质,疏冷而性感。
在很早的时候,她就感觉到了,这个男孩子身上有一种超乎想象的存在感,就像一道炫目的白光,仿佛只要有他存在的地方,世间其余的事物都会在顷刻间全部化为乌有。
原来整个海市的高铁站出口,竟早已守株待兔了那么多的记者!见到顾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