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壁上的时钟悄无声息地走动,指针指到了五点十分的时刻,Gaea工作室的走廊上仍在忙碌,《BOF》一溜水灵灵的女员工们,小心翼翼推着一排排春季系列的服装打走廊上经过,到工作室去,为明天的杂志拍摄做准备。
经过身旁时,顾准主动往旁边站了下,双手放在衣兜里,无声无息地倚着墙,等他们过去。
修长俊挺的身影吸引了众人的注意,皆是不由自主地往他身上停留了片刻目光,禁不住赞一句:好一个俊美无俦,绝代风华的人物!
有女生拿着手机想上前同他合影,但犹犹豫豫,没敢靠近。
顾准表情很淡,掏出手机看了眼信息。他一旦在人群中,就容易散发出疏离感,仿佛拒人千里;让人不得亲近,不敢亲近。
郑皓小跑着走出电梯间,焦急地四处张望,看到走廊上的顾准,忙不迭朝他跑过去,气喘吁吁道:“原来你在这。徐总监找你急事,让你过去化妆室一趟”
顾准:“什么事”
“这我哪知道”郑皓催促,“你快去吧,看老徐脸色应该挺急的。他那个人你知道的,更年期!雷霆一怒地动山摇,刚才就莫明其妙将我训了一通,反正我是没胆量多问的”
顾准不疑有他,到了媒介部的楼层,却不见徐总监的身影,只看到自己惯常坐着的位置上放着一大束鲜花。
自入行以来,总有粉丝以各种名义送花送礼物的,他忙起来的时候一般没空去看,大都是郑皓帮忙处理。大概是今天的心情不一样,又或许这花是他所钟爱的向日葵,顾准鬼使神差走过去,抽出上面的卡片翻开。
还没待他看清卡片上的内容,嗒!一声轻响,化妆室的电灯不知怎的突然全部熄灭了,四周陷入一片寂静的黑沉。下一刻,媒介部的工作人员推着蛋糕车慢慢走了进来,所有人一致的口型,所有人的兴奋喜形于色,掌声和着节拍,轻唱着:“Happy birthday to you……”
顾准被感动了,虽然他也不知道今天到底是不是他出生的日子,只记得很多年前的这一天,他被一个好心人从街上领回了家。至此,彻底结束了在外面颠沛流离、伤痕累累的流浪生涯。
不必再翻垃圾桶里的衣服穿,不用再从狗嘴里抢吃食,不必挣扎在红灯区暗无天日的角落里苟且偷生,仰望着狭窄的一线天空,担惊受怕地等待那前途未仆的明天。
有了名字、有了家人、有了书包……就仿佛,拥有了全世界。
可是每每午夜梦回,辗转难眠的时候,当每每被那些贪婪而可怕的欲望折磨得痛苦不堪的时候,他不止一次想,如果当初顾启年问他愿不愿意跟他走的时候,他没有点头;如果他没有读过书,学过道理;如果他们不是一直把他当家人看,那么他是不是就可以有理由放弃所有道德和良知的底线,自私一点?卑劣一点?
他甚至想,如果时间可以重来一次,他宁愿遭受饥饿、贫穷、漂泊、暴力,也希望在他的这一生中,从未见过她……
“生日快乐!”大家齐齐爆出喝彩。
彩花喷筒一声接一声,震耳欲聋。
顾准扯着嘴角笑一下,俯身吹灭了蜡烛。
第一口蛋糕应该是很甜的,可他尝在嘴里,却觉得苦得无边无尽,苦得他五脏六腑几近扭曲。
夜深了,星星在这座城市的夜空下落不明。
顾准开着车子从地下车库出来,入眼皆是大都市的繁华盛景。星罗棋布的楼宇间,热闹的街道,烂醉的霓虹,路人南来北往,有人结伴而来,有人嬉笑而去。只有他,坐在一片荒芜的旷野里,仿佛是个看戏人,举目四空。
顾准打开车窗,晚风吹进来,带来一阵烤面包的香味。
他可有可无地看了眼窗外,前方不远的街角,一家面包作坊正开门做着生意,客人挺多,甜丝丝的面包香味就是从那里飘过来的。
恰恰遇到红灯,停车等在这个路口。
一分三十秒。无限漫长的红灯。
他静静等着。
面包香味飘过一阵又一阵。他再次看过去,一个纤细的身影落入眼底。
墨绿色的风衣,宝蓝色的书包,长发懒懒地散在背后,微微俯低着身体站在玻璃展柜前挑选面包时,低头抬头间,总有一缕头发调皮地从她耳边滑落下来,害她不停地抬手去挽。
他们之间隔着一群人,一会儿把她挡住,一会儿她又出现。
“白加新你在口出什么狂言!人家打折的牌牌都还没有挂出来……什么东西!让我等到九点,你听听你说的这是人话吗?”
浪费时间就是浪费生命!顾来十分不齿白加新这种,拿女朋友的生命去换取打折面包的不道德行为,气势汹汹地控诉,没有听到身后渐近的脚步声。
“不要!我困死了,打死你我也不等,我要回去睡觉!”顾来站直身子,从一位同样在挑选面包的客人旁边经过,走到吧台边儿,踮了踮脚问店员小哥,“你好,我的栗子蛋糕做好了吗?”
小哥抬了抬手,道:“稍等,我去看看!”
“好”
白加新还在那动之以情,“拜托拜托,我馋他家的芋泥吐司好久了,你再多等几分钟,就几分钟。那可是半价啊!老规矩,我帮你做一个星期值日”
“少来!”顾来换只手拿手机,一边打手势,示意店员把剩下的芋泥吐司全部打包。天知地知,她不说,谁知道这是不是打折面包。
什么叫阳奉阴违,这就是了。
面包装入袋中,方才那位小哥也捧着刚出炉的栗子蛋糕走了出来,装盒打包。顾来扫码付了钱,拎着蛋糕推开作坊厚重的木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顾准看着,她侧影很快从窗棱上划过,转过弯角,消失不见了。
他的表情跟着空了。
按压下心头飘过的失望,走出了门去,街角立着道影子。
不知怎的,心口竟刺痛了一下。
顾来拎着蛋糕,站在一盏白惨惨的路灯之下,远远望着这边。灯光照见她素白的脸上表情空空荡荡,晚风吹过,宽大单薄的风衣迭迭,越发显得孤独寂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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