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黏人的,被缠得有些焦躁,心中只念着他快离开。原本路上救人就已耽搁了回程,若不是托他的福,那么快找夜月狼王,自己眼下可不会是这样好说话。
“是阿衍!青雀,你叫我阿衍就好,叔父也是这样叫的。那以后…我们要怎么再相见呢…”
“好了好了,阿衍,再说下去天都黑了!日后事日后说,有缘自会再见!”
终于,谢如讷在这趟行程的最后一刻,忍无可忍地破天荒做了次“逃兵”。话没说完就趁其不注意,飞身跃上擘南赤,纵马扬长而去,疾驰的马蹄带起一片黄烟尘雾。
“青雀!青雀!我还没来得及谢谢你呢!”
程衍立刻追了出去,可还没跑几步,就被烟尘呛得咳嗽连连,再直起腰时,哪还有什么玄衣赤马的影子?
“你们想做什么?!”谢若屈剑眉倒竖,那张极为英俊的面庞上此时满是煞气,厉声喝道。
“谢都尉,老爷他实在…已是进气多,出气少了…我们只是想让他舒服一点啊!求求您,发发慈悲,让他别睡在这冰床上了…他在抖啊!谢都尉!”
长吉跪在谢若屈的脚边,涕泗横流地向其苦苦哀求,见谢若屈丝毫未有动容之色,又道:“谢都尉,求求您了!我给您叩头,给您叩头了…”
说罢便磕了下去,额头重重砸在木质地板上,嘣嘣做响。他身后之人见状,也纷纷有样学样,哀声叩求。
一时间,刺史府卧房内以头抢地的动静甚至密过,响过了雒都中白马寺的木鱼声。
“这是做什么?”
熟悉的声音在门边响起,清明从容的嗓音如同炎炎夏日里的冰雪,刹那间满室都静了下来。
屋内不论跪着站着的,都望向了她。
谢如讷手里端着食案,内朱外黑的漆碗中正散发着浓浓的药味,氤氲的水汽蒸腾,有些模糊了她的面容。
“青雀!”谢若屈甫见了她,仿佛困境中得见了救星,急冲冲跨步上前牵了她来至榻侧。
俯观着榻上人,他的愁虑苦闷之色溢于言表,连带着语速都变得急促:“你快来看看伯父,头两日还好,烧起来时吃了药就退。今日却是办法用尽了也见效,烧得烫手,气喘如牛,人也怎么都唤不醒了。”
“好好,阿兄莫急。你看,我已将药采回制好了,这就给伯父服下。”
谢如讷知他心切,见其眼底青乌深印,想是他连日照料操劳,军营府中两边来回奔波,一刻也未曾歇过。亦忧他旧疾,遂赶忙柔声安抚,叫他切莫焚心。
一碗药很快见底,再行过一套温针,众人眼见着老将军汗出如浆,浑身衣衫尽湿了个透彻。脸色却是在逐渐恢复,身体也不再发颤,呼吸变得安稳平顺,与正常人熟睡时的模样无异。
随着最后一根银针被起出,抬眼便对上了那饱含希冀、黑白分明的眼眸。
她略一颔首,谢若屈旋即便像是脱力一般,跌坐在交杌之上,长舒了一口气。
谢如讷却没有片刻歇息,转身便着令仆婢们给公孙义擦净了身体换上干净衣物,撤去榻上四方处的冰鉴。
在这期间内,她也始终全神贯注地观察着公孙义的状态。
直到一切事毕,观他神色祥宁依旧,这才稍稍将高悬着的心落下方寸,对谢若屈说道:“阿兄,伯父应当没事了。别忧心,万事还有我在呢。你这几日辛苦,现下也放松些精神,休息片刻吧。”
“没事就好。青雀,我不辛苦。倒是你来回奔波采药,连好好坐下喘气的时间都没有…”他扶住谢如讷的双臂,眼中饱含疼惜之色。
“无妨。我这里只剩些琐事交代下去就好,随即便回府中休整。只是,老将军这边…”她故意顿了顿,拖长了话尾,摆出一副为难的姿态。
“这里有我呢!你回府就是,一定要好好休息,知道吗?”
“知道啦,知道啦!那我这就去了,有什么事情在差人来唤我。”
移步至外堂,正中的那方书案被收拾得齐整,笔犹润,墨未干。见此情景,谢如讷不由得对平叔的治家能力心生赞叹,当真是细致周到。
屈膝坐下,展开纸张,提笔舔墨,刷刷写出了两幅药方。
“长意,这里是两个药方,你去抓回来。一个方子七贴药,记住了吗?”搁笔抬首,谢如讷边说边站了起来,鼓唇吹干墨迹,将药方折好才交于他手,随即又将条条琐事理清后一一吩咐下去。
见众人各领了任务,纷纷退下,对着空荡荡的安静屋室,谢如讷这才终觉得了片刻的喘息之机。
可也真只是片刻,毕竟自家府内还躺着个命在旦夕的羌戎奴隶。入城时来不及安置,便托平叔将其送至都尉府。
他至今未归,应是还在等候自己,目下公孙将军的病情已然无忧,她当速速回转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