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了一会棺材。
“这么快就到时辰了。”他幽幽叹了口气,“来吧,我们要去参加祭祀仪式,村子里的人都要去,即便你不是村民也不例外。”
“祭祀仪式?”
“去了就知道了。”
龙王潭在村子的北边。比起水潭,它更像一口深渊,黑乎乎的完全不见底,也感受不到任何游鱼之类的生命气息。周围树木草丛丰茂馥郁,仿佛也沾染上了潭底蔓延而上的幽暗,令人不敢靠近。
旁边的龙王庙虽不大,却是雕梁画栋,算得上村子里最豪阔的屋宇,远远就能看到。
蓝渊和我走进大殿,正面是一尊十尺有余的龙王神像,高踞宝座,有一种沉重的威圧感,仿佛龙王的意志当真化身其中,面前的供桌上摆着各种海产,还有一个木漆油亮的功德箱。
地上的蒲团摆成了一个圈,有三位已经相邻而坐。正座上是个祭司冠服的中年男人,约莫五十来岁,肤色黝黑粗糙,脸上还有几道伤疤,与那身略显文质的冠服不甚协调。深眉紧锁,自有一股历经千帆的镇定,哪怕这个村子现在就被海啸席卷,他的眼睛也不会眨一下。
他的左侧坐着一位身形匀称谐美的女人,三十岁不到的模样,面容温柔姣好,常年日晒的蜜色肌肤,与蓝渊截然相反。她穿着一身宽松又紧绷的奇特服饰,说宽松是看上去很舒适,能够活动自如,不似寻常妇女的衣裙繁复大袖;说紧绷是因为十分贴身,几乎是她的第二层皮肤,完全勾勒出她的身段,泛着奇异的油光,质地也很特殊,或许是鲨鱼皮之类。
他的右侧盘腿坐着一个脸上有麻子的男人,四十多岁,吊儿郎当地抖着腿,留着板寸,刀刻出来般的细长眼睛,还有两撇小胡子,是那种不管村子还是都城都很常见的地痞混混之流。
“就等你们两个了。”祭司冠服的中年男人说道,“坐吧。”
蓝渊和我拣空位坐下,五人围成了一个稀稀拉拉的圈。
一种非同寻常的气氛降临在我们之间,我预感接下来发生的事都会是闻所未闻甚至荒谬的,但是在这样一个怪异深潭旁边的怪异神庙里,又好像发生什么事都不奇怪。
祭司率先起了话头:“村子来了新人,大家自我介绍一下吧。姑娘,我姓敖,名方圆,如你所见,是这龙王庙的管事,在这种特殊时期,也负责主持祭祀仪式。”
穿着鱼皮衣服的女人笑道:“我叫阿姣,呵呵,别害怕,我不会伤害你的。”
脸上长麻子的男人挠挠头:“大家都叫我王麻子。”
“嗯……我叫蓝渊,你已经认识我了。”
最后是我:“我叫白涯,在海滩上被蓝渊捡到,除了名字之外什么都不记得。”
敖方圆沉吟:“唔……什么都不记得了吗,村子里没有大夫,暂时不能给你看病。”
我摆摆手表示没关系。
阿姣说道:“敖管事,这姑娘什么都不知道,被卷进来也怪可怜的,得和她解释明白当前的状况。”
敖方圆点点头,向我解释了村子历代相传的习俗。
一切要从龙王潭说起。这个渔村世世代代在东海边繁衍生息,靠着海产和珠贝维持生计。龙王潭比村子的历史还要悠久,人们认为它与东海同寿,是连接人间和龙宫的通道,据说是龙王成龙飞升之前寄宿的地方,曾有水性好的采珠人潜到水底,看见有一块刻了古文字的巨石。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龙王嫁女、夜叉现世的传说。当海产收获不好、或者海上风浪许久不能平息、无法出海时,便会被认为是神怒,而平息神怒的方式就是把人牲沉入潭底,作为龙女的夫婿,献祭给龙宫,若是龙王这个岳丈合意,便会平息怒火;若是不合意,便会派龙宫最凶恶的使者——夜叉降临人间,给予人们灾难。
被夜叉附身的人,白天和常人无异,夜晚就会变得嗜血,想要杀人,但是脱离了海洋,他们的力量被限制,每晚只能杀掉一个村民。
此时,龙王庙的祭司便会召集所有人,举行“祭祀仪式”,讨论出谁被夜叉附身,投票决定后把此人沉入潭底,送还龙宫。当所有夜叉都被送还彼世,代表凡人的胜利,大海和天空会重归风平浪静。
你们真的相信吗?我问不出这句话。
因为敖方圆深信不疑的神情,就好像这些话是太阳从东边升起一样稀松平常且不容置疑。
阿姣和王麻子都只是沉默着,或许海啸来临之际,信与不信都无关紧要,既然这样,不如选择相信。
我以为蓝渊是不一样的,但他也没有对这荒唐的现状提出异议。
敖方圆拿出一张纸,命阿姣打一盆潭水过来,把纸放在水面上,奇迹般地,纸上逐渐浮现出图像。是一个青面獠牙的夜叉。
他面色凝重地环视了一圈:
——“有一名夜叉,就在我们中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