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开眼睛时,我有些庆幸自己还能醒过来。内心深处有种难以言喻的焦躁。
想着这些无谓的事情,慢吞吞地梳洗,直到门外响起蓝渊的叩门问候。
海边的朝阳刺破晨雾,村子迎来了无数个白昼中的一个。
祭祀仪式午时才召开。我和蓝渊到海边散了会步,谁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走着。
这座村庄的白天比夜晚更恐怖,夜里有蠢动的夜叉,有活物,而白天却是万籁俱寂,连飞鸟都像被无形之物追逐一般,惊逃开这片海啸的区域。海面平静得可怕,只能远远看到一条逐渐逼近的白线,那些生性灵敏警觉的动物早就入山潜海,偌大个天地,仿佛只剩下我们几个人。
沿着海岸线走到了阿姣家附近,闻到了血腥味中夹杂着鱼腥味。
屋内,她被自己准备的鱼叉刺穿肋骨,牢牢地钉在墙上,双手无力垂下,头向一侧歪着,脸上没有任何痛苦。
她昨天还在对我笑着说话,再也吃不到她做的酱香海鳝丝和炸小黄鱼。
不过,我的惋惜也仅限于此,除此之外什么都感受不到,白茫茫的一片。如果有人骂我冷血无情,我也只能承认。失去了记忆的同时,也有什么别的东西从我心中流逝了。
蓝渊在她的尸体前双手合十,抵在唇上,阖眼祈福。
有人死了,我们却都不惊慌,更不哀痛。
自从在海滩上醒来之后,失忆的我看任何东西都像隔了一层朦胧的帘帐,无法进到心里,也没有任何触动,更没有寻回记忆的想法,只是那么麻木地、呆滞地,像一片贝壳、一捧砂砾那样被蓝渊捡起,然后随波逐流罢了。
直到敖方圆说祭祀仪式需要决选出一个人沉潭,如龙王潭沉寂无波的我的内心,刹那间泛起了小小的涟漪。
王麻子看到阿姣的尸体之后,把自己关在那间大屋里不肯出来,连祭祀仪式都不肯参加。把所有的家具重物拿来堵门,拿着锤子试图把窗户全钉上木板。敖方圆那结实的前猎鲸人的手臂一拳打穿了没来得及钉上的窗户纸,窗户外的我和蓝渊只听到一声不属于三十几岁汉子的尖锐叫声,以及令人尴尬的水流声。
王麻子几乎是被提溜着后颈,一路拖行到龙王庙。
敖方圆像昨天那样,把一张纸放在水盆里,纸上浮现了一枚夜叉的图案。
“夜叉依旧在我们之中。”他环视一圈,“阿姣被那个人杀死了。”
我小幅度举手:“我有一个问题:夜叉会不会自杀?”
“不会。”敖方圆摇头,“夜叉现世就是为了消灭人类,没达成目的之前,他们不会回到龙宫。”
那么阿姣就不可能是自杀的夜叉了。
他阴沉着脸:“来吧,开始讨论吧,今天一定要决定出一个沉潭的人选。”他转头对瑟缩在角落里的王麻子说道,“每个人都要发言,这是规矩,不遵守规矩,就直接出局。”
王麻子不情不愿地走了过来,在昨天的蒲团上盘腿坐下,他的脚步一瘸一拐,我这才注意到他是个跛子。
蓝渊思索片刻:“为什么夜叉会对阿姣下手呢?看她的死法,是否可以排除白涯的嫌疑?因为她没有把人钉在墙上的力气。”
“不能以常理考虑。”敖方圆摇头,“夜叉是最凶恶的龙宫使,有仙家之力,能做到人力不能为之事。”他盯着王麻子,“比如说,直接穿墙入室,而不是走地走门。还有,一旦过了子时,人类便会强制入睡,夜叉则会醒来。”
王麻子问:“你从哪里知道这些规则?”
“庙里的村志有记载。”
也就是说,不论是堵门封窗,还是打算和对方来一仗,人类的抵抗都是可笑的。
“不是我,不是我……别杀我!别杀我!”王麻子抱着头绝望地叫喊。
蓝渊垂眸:“不想死就只有揪出夜叉这个办法。”
“是她,不对,是你。”王麻子的手指像指针一样从我移到蓝渊,“你知道,阿姣在怨恨你,所以你就先下手为强,趁这个机会把她杀了!”
昨天一起吃午饭,我完全看不出这两人有什么恩怨。
敖方圆点点头:“我不认为蓝渊是夜叉,不过确实可以从动机的角度去反推夜叉的身份。”
获得敖方圆的肯定,王麻子像是对自己的推理有了些底气,虽然还是战战兢兢,但腰杆不由得挺直起来。
蓝渊的眼神锐利起来:“如此说来,敖祭司不是也被阿姣怨恨吗?”
“把矛头转到我身上?我本来没有在怀疑你,这下也不得不重新考虑了。”
“攻击别人最猛烈的不是蓝渊,反而是你呢。”我看着王麻子,“刚才还那么夸张地演怕死的戏码给我们看,是想让大家降低警惕么?”
“你这小娘皮……!”
蓝渊道:“这样互相指责下去到太阳落山也没有结果。我有个提议,人类都要尽自己所能说实话,只有在夜叉在说谎,总会露出马脚。”
敖方圆认可了这个提案:“好,那每个人就说说自己的推测吧,一定要如实相告,不得意气用事!”
王麻子扭头:“没什么好说的,我还是怀疑这小子。我和敖祭司嘛……平时和你不熟,这个来历不明的小娘子是你自己捡回来的,若是有杀心,直接在海边放任生死,掰着指头算来算去,也只有阿姣,你亲手杀了人家的丈夫,肯定是担心这份怨恨总有一天反噬到自己身上!”
蓝渊……杀了阿姣的丈夫?
昨天他难以启齿的就是这件事?
蓝渊缓缓开口:“首先,我不是夜叉。其次,我承认你的怀疑有道理,但也仅仅是怀疑,要考虑到各种可能,执着太过,当心落入夜叉的圈套。敖祭司也和薛淀的事有关,他和我的嫌疑应该是同等的。但若白涯或你是夜叉,选择阿姣下手,就是没有任何理由的随心杀人。必须要慎重选择相信哪一种假设。”
我追问:“薛淀是阿姣的丈夫么?请对我仔细说明这件事,我也是参加仪式的一员,有资格知道,这会影响我的判断。”
敖方圆明显不快,但我的理由也非常充分,没有再次拒绝的借口。
蓝渊瞥了我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