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三月,天朗气清,一艘十多层的大型游轮从申海港口缓缓驶出,在海面上拖出一片白色尾迹。
船尾顶层甲板的正中央,是个波浪边的长条露天泳池。阳光洒下,池子的蓝色内壁上映照出一片粼粼波光,意趣非常。
此刻,繁复的香槟酒塔已经在泳池前的空地上逐一摆开,穿着体面西装和小礼裙的来宾们围在粉白相间的桃梅花海中谈笑生风,好不热闹。
一个高挑端秀的女人却躲开人群,独自坐到了泳池另一端的亚麻色沙发椅上,举着手机四面尝试,试图从空气中捕捉到一点飘忽不定的信号。
她长腿交叠,厚实的灰绿色连体西装裙垂到小腿,衣服大气利落的剪裁与她的气质很是相融。
在四下尝试无果后,女人乌黑的眉毛蹙起,光洁的额间起了波折,整张脸变成了一团被揉皱的水墨画。
今天是她夏清竹最喜欢的AI恋爱游戏《唯一的你》出新卡的日子。
也是她的好朋友,永璨影视传媒的CEO白遇尘举办新婚派对的日子。
按理说,作为与白遇尘一起创业、同甘共苦了9年的合伙人,夏清竹这个时候也应该站在泳池那头的人群里起着哄,说些祝福的话。
只是,大概7年前,她是追过白遇尘的……
这事儿虽然最后无疾而终,但公司的很多老员工都知道,被好事的人添油加醋之后,更是传出了一段她自己都不清楚的香艳秘辛。
夏清竹对这些风言风语原本不在乎。她想得开,站得高的女人总是容易招到非议,何况她年纪轻轻就做了永璨传媒的总经理。
当年这份头脑一热的感情,她也早就放下了。
可自从白遇尘铁树开花,与林予书在一起之后,夏清竹突然有了种不明由来的负罪感。
林予书就在永璨传媒做编剧,那些“秘辛”她肯定也听说过。
一想到这些,夏清竹就觉得心里怪怪的。
虽然林予书没说什么,但她还是下意识地拉开了自己与白遇尘的距离,生怕再被别人传闲话。
想起这些旧事,夏清竹乌黑浓密的眉毛蹙得更紧了:真是后悔,当年听到传闻的时候,应该把造谣的人揪出来的。糊涂一时,后悔一世啊。
她随手从旁边的小茶几上拿起一瓶派对饮料,捏着起瓶器把瓶盖用力顶开,带着点发泄情绪的意思。
夏清竹是标准的浓颜长相,眉骨明显,鼻梁高挺,睫毛细密浓长,只是她日常总是笑盈盈的,打扮又偏知性,让棱角分明的五官倒隐匿了锋芒。
这会儿她心情不好,冷起了脸,露出了一种生人勿近的气场,身上柔和的灰绿色西装裙都变得有了气势。
有几个注意到她游离在人群外的酒侍,便也没敢走上来问情况。
泳池那头的人群仍然在吵吵闹闹着。
新娘林予书不喜欢热闹,这会儿还没出场,新郎白遇尘在独自招架着来宾们的玩闹。
夏清竹原本计划着,先坐到后面玩会儿游戏打发时间,等新娘出场了,再过去说些吉祥话,表达一下心意。
可她刚才举着手机试了半天才发现,游轮上是没有信号的。现在,只能吹着海风干耗时间,等新娘出场了。
夏清竹郁闷地喝着饮料,踱步到船尾的栏杆旁,努力宽慰自己:算了,反正最近因为春招会都忙飞了,现在就权当休假看风景了。
广阔的大海就在眼前,偶尔能看到远处有几只海鸥飞过,蓝天白云,阳光正好,她努力放松着烦闷的心情,喧闹的嬉笑声却不断从身后传来。
游轮上不少人是带着伴侣、家人一起来的,听着这热闹的声音,夏清竹突然生出了一种凄凉感,宽广的海面也变得苍茫起来。
当年他们3个单身狗一起创业,如今,暴躁精云不缚跟他的竹马爱人办了意定监护公证,白遇尘这个疑心病也找到了要携手共度余生的姑娘,就剩她一个还是孤家寡人了。
脑海里闪过那个空荡荡的房子,夏清竹的眼眸垂下来,流出一丝落寞,但只一瞬,便又恢复了平静。
三月的海上还有些冷,夏清竹紧了紧连体西装裙的V字领,让脖子上那条本就不起眼的深棕色细编织链彻底藏进了层层遮挡下。
然后她潇洒地扭过脸,任凭海风把精致的大波浪发尾全吹向身后,跟栏杆碰了个杯。
她心说道:不就是个对象吗,谁稀罕,我的AI小男友也很棒好吗。再说,除了这一个,还有其他十来个纸片人在排队,我私生活很忙的好吗。
想罢,她又惆怅地喝了两口。
伴着波涛起伏的海面,夏清竹没有任何防备地喝了一整瓶饮料,喝完只觉得自己又头晕又恶心,像是晕船了。
如果现在有镜子的话,她就会看到自己的脸上已经显出了潮红,眼神也变得迷离起来。
但此时,她对此毫无察觉,直到听到有人喊她:“夏夏,你怎么在这儿?你喝酒了?”
酒?夏清竹迟钝地反应了一会儿:“没有啊。”
她知道自己酒量极浅,向来滴酒不沾。
夏清竹回过头,觉着自己的视线是有些模糊,但定神观察了两秒,还是准确地辨认出了那是谁。
她脸上常挂着的浅笑变成了傻笑,含糊不清地说道:“吕珠,hin衮怪乐(予书,新婚快乐)。”
但新娘林予书显然没听懂夏清竹的大舌头。
她费力地扶住比自己高了近半个头的夏清竹,冲旁边喊道:“白遇尘,夏夏喝多了,我一个人弄不动,你快来。”
听到“白遇尘”这三个字,夏清竹又清醒了一点,她急忙用力打直自己的身体,连连摆手:“不用不用,不用叫人,我没喝多,我没事。”
她心里还在想着,可不能让人误会。
但紧接着,有人走过来扶住了她的胳膊,带着她往前走。
夏清竹稀里糊涂地跟着走了两步,又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不行,要离老白远一点。
这样想着,她就开始往后缩。
扶着她的人觉得奇怪,转过头来看着她,可这张脸却不是白遇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