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位的确卑贱,可她宋蕴既然能做十几年的侯府千金,又为何不能坐到更高的位置上?
前世她如浮萍,如柳絮,桩桩件件皆是被推着走,从未有过真正的自由,她活了一场不假,却像是局外人观戏,麻木而痛苦的承受着,死到临头才知反抗,却已是全盘皆输。
这一世,她不想再那样活了。
既然地位有尊卑,生命分贵贱,那她这条贱命,就算是死,也只能死在自己手中。
哪怕玉石俱焚,鱼死网破。
马车的速度慢了下来,通往慈水村的小路坑坑洼洼,颠得宋蕴毫无睡意,她迟疑着挑开一角帷裳,打量着这片她本该生活的土地。山水俱佳,草木昌盛,称得上是膏腴之壤。
只是,她竟有些近乡情怯,或许更准确地说,是忐忑。
前世她回来的迟,连生父的葬礼都未赶上,只能在乡亲的描述中一遍遍想象他的模样,是一身洗得发白的长衫,是一根用旧了的残破毛笔,是一方沉甸甸的石头砚台……他的轮廓朦朦胧胧,从未清晰。
他如今还安好吗?
他会不会期盼她的到来?还是会责怪她来得迟?又或是,全然把她当做行骗的陌生人?还是……
“姑娘,咱们到了,前面就是慈水村。”
纷杂的思绪被莫绫打断,宋蕴回过神,努力将那些忐忑尽数抛去,她是从未与生父谋面不假,可世间之大,也只有他们二人是血脉至亲。
他……会喜欢她吧?
这时村口恰巧有人经过,莫绫连忙从马车上跳下来,叫住他:“哎,这位小哥,请问慈水村的宋夫子家在哪个方向?”
正要起身下车的宋蕴一顿,又坐了回去。
她前世去过生父的住处,自然知道是在哪个方向,可在旁人眼中,她不该知道。即便是面对最信任的莫绫,宋蕴也不愿将那荒谬的一生诉之于口,倒不如紧紧藏住。
马车外,被拦下的少年转过身,原本放松的脊背瞬间绷直:“你们要找宋夫子?”
莫绫脆生生的解释道:“是啊,我家姑娘是来寻亲的。”
少年垂下眼:“顺着这条路往前,尽头倒数第二家,门口种有两棵桂花树的便是。”
他的声音很好听,低沉中带着些许少年的稚嫩与青涩,却又不浑厚,像夏日林间的溪流撞在鹅卵石上,悦耳不俗。
不知为何,宋蕴竟隐约觉得这道声音耳熟,好像在哪儿听过。
又或许只是错觉,毕竟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她与慈水村的交集都极其浅薄,不可能有相识的人。
“多谢。”
马车里传出客气又疏离的道谢。
少年轻轻颔首,抱着书箱继续向前走,马车从他身旁经过,日暮的凉风吹起帷裳,卷出一丝女子的幽香,又很快散没在风里。
一时间,他竟不敢再呼吸,生怕惊了这不属于乡野的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