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历这惊心动魄的一天,回到孟府时,孟四小姐只觉得腿肚子都打颤儿——要按方才二哥说的,恐怕还有一场爹娘集体说教大会在等着自个儿,可谁知孟初棠脚还没踏进内院,她院子里的奶娘李妈妈先一步喜气洋洋地迎了出来。
“四小姐可算回来了,好事,天大的好事啊!”
边说边拉着孟初棠往院子里去,里头赫然站着一排丫鬟,手里捧着一叠流光溢彩的衣裳首饰,草草一打眼,都是当下兖州最时兴的样子:“方才太子殿下特地送了赏来,说小姐今日在街上替姊妹出头,面对恶少毫无惧色,义薄云天,有巾帼之姿!还特许你明日进宫,与太子妃聚上一聚呐!”
孟初棠愣了愣,这折转来得有点突然,但她很快捕捉到最后一句:“当真?明日我能进宫见大姐?!”
李妈妈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一面把赏赐的裙子往孟初棠身上比划:“还能有假?四小姐喜欢哪一身,一会儿叫她们拿去熏香,明儿穿。”
“太子殿下果然是天底下最好的姐夫!”孟初棠急不可待要去同二哥分享好消息,提起披风往外跑,跑了两步,不知想到了什么,又折回来:“李妈妈,裙子替我熏苍兰花香吧,好闻!”
孟家有两位夫人,四个孩子,孟左相与陈大娘子居正厅,嫡出的大姐姐孟时雨和四小姐孟初棠住在左苑,路小娘则同膝下孟惊秋与孟凌霜这对庶出的龙风兄妹一起住在右苑。
两年前,孟时雨以太子妃之位嫁入东宫后,左苑就成了孟初棠一个人的天下,又是打秋千,又是挖鱼池,又是种花种草,装潢得好不热闹。
右苑与之一比,便少了许多生气,四合的院子辟成三间屋子,一条碧色水渠蜿蜒穿过,浮腾着几条锦鲤,便是整个右苑所有的景致了。孟初棠喜气洋洋地钻进右苑,还未开口叫孟惊秋的大名,却先一步撞见个刚喂完鱼回屋的高挑姑娘。
孟四小姐脚步一滞,倒霉,扭头就想走。
可惜没让她如意,一个娇滴滴的声音从身后传了出来:“呦,天色这么晚,也不耽误四妹妹特地来炫耀太子殿下的恩典啊。”
孟初棠一听她说话就烦得要死,但碰都碰上了,躲也躲不掉,只好调整一下面部表情,不情不愿地行了个礼:“三姐姐安。”
孟三小姐孟凌霜着了一身蓝色绸缎长衫,身姿纤瘦,发髻梳得高高的,一丝碎发也没有,上头缀满了珠钗,虽然华贵,却与她这张淡雅的面容并不相衬,反倒给人一种用力过度的感觉。
一见孟初棠,她更是把背挺得直直的,露出一张连嘴角弧度都仿佛是精心练习过的笑脸:“四妹妹,太子和父亲只知你今天是替朋友出头,可不知道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是在哪里出的头,又出了多大的洋相。他们不晓得,我可晓得。”
孟初棠最烦这种说话说一半的谜语人,顿时心生一计,故意委屈巴巴眨了眨眼睛:“你为什么晓得?”
孟凌霜得意地笑了:“那你就不必知道了,我只是告诉你,我手里头有的是你的小秘密,所以你犯不着三天两头跑到我们右苑来炫耀……”
“你派人跟踪我啊?”孟初棠压根没管她在说什么,把脸凑近一些,而后极为狡黠地把眼睛一弯,嘴角向上一堆,笑眯眯的,”三姐姐为什么派人跟着我?你怕我有危险,想保护我呀?”
孟凌霜一愣:“什么?”
孟初棠更凑近一些,一对小梨涡和盛了蜜似的:“三姐姐知道我今日在外胡闹,却没告诉爹爹与太子,说明三姐姐心疼我呀,三姐姐最好了。”
说着,啵唧一下,往孟凌霜脸上亲了一大口。
亲完还砸吧砸吧嘴:“哇,三姐姐好香!”
孟凌霜想到了无数种对峙的可能,唯独没有这种,被这出吓得往后退了一大步,脸腾一下红了:“你!你别每次都给我来这出!谁心疼你啊,你个……”
搜刮半天,愣是没说出什么难听的词,最后只骂了句:“你个不懂规矩的小东西!我干什么告诉爹爹呀,他若知道罚了你,下回你不就学乖了?不若放纵你,将来无法无天犯下大错,切,我看你怎么办!”
说完,又摸摸脸上那个粉嘟嘟的唇印,又羞又恼,慌不择路地跑开了。
她一转身,孟初棠便几乎是变脸一般,瞬间收回了那张甜丝丝的笑脸,表情甚至可谓淡漠,她很是满意地看着那抹蓝色的影子愈来愈小,拍拍手掌,得意洋洋——哼,略施小计而已。
赢了这场小小口角,孟四小姐心情极好,睡得也好,翌日一大早,孟初棠的魂还在被窝里飘着呢,就被孟左相提溜上马车,向宫中去了。
金銮殿下,万物熠熠生辉,因着孟初棠的娘亲——孟府的大娘子乃是当今皇后的亲妹妹,大姐姐嫁入东宫时,合宫上下无一人不满意,太子殿下喜欢孟时雨的漂亮乖巧,陈皇后也越看这个侄女越喜欢,东宫上下喜气洋洋,全无那些画本子里的婆媳矛盾。
孟大姐姐没离开过家,做了太子妃后,太子虽然嘴上不说,却想尽办法时不时找借口“赏赐”孟家人,找各种理由让陈大娘子和孟初棠进宫“受赏”,久而久之,孟初棠进宫几乎成了惯例,陈皇后知道了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偶尔看见孟初棠,还觉得这小丫头长得可爱,喜欢的紧。
不出几日便是新年了,东宫早已张灯结彩地打扮起来,红彤彤的装饰加上前几日落的一地白雪,好不喜庆。孟初棠喜欢穿粉色的衣裳,但入宫不好太张扬,今日选了一身鹅黄色的斗篷,穿梭在红白相间的金銮殿下,像只快活的小黄鹂。
远远的,小黄鹂便看到东宫门口一行人簇拥着一位清丽姑娘,孟初棠大喜:“姐姐!”
孟时雨作为孟家大姐姐,与孟初棠的人生截然不同,身份家世让她自小注定就要被当作储妃教养,琴棋书画要学,为人处世也要学,她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十六岁那年果然被嫁入东宫。
她怯生生地在红烛里抬头,看着那个穿着喜福的夫君——当今太子,似乎看到了自己未来在这后宫中孤寂的一生。
结果太子两眼亮晶晶,献宝一般从怀里摸出一包荷花酥:“阿雨,他们说你最喜欢吃荷花酥,我亲手做的,你尝尝?”
是的,大祁当朝的太子殿下,乃是兖州城无人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