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冬梅未开,飞雪连天,那股从脚底窜出的冷意刺进骨子里,柴火盆里的银炭烧得劈啪作响,忽明忽暗的火光跳动不停。一只纤细嫩白的玉手伸出窗外,似乎想要接住划过指间的雪,轻皱眉头,此刻的心烦意乱不言而喻。
“姑娘,今日储君召见,莫不是忘了?”
少女似才记起,她神色恍惚,眸中闪过一丝慌乱,轻声道:“好。”
野史记载:储君予安——西荣王朝二皇子,其人心思缜密,擅于谋划算计,又心狠手辣,杀父弑母,残害亲族。在位十八年,无一功绩,无一善举,后退位,不知所踪。
他所登上的储君位,是尸骨与血腥的手笔,是残忍与暴戾的画卷——这是林珑对予安的评价。
予安的一生,只是史书上供后人茶余饭后的寥寥数语,也是林珑的简单概括。
初见时,她甚至不敢抬头看他,战战兢兢接过予安递过来的赐婚书,指尖相触那刻,她慌张抬头请罪:“储君恕罪,臣女无状。”
“无碍。”清冷利落的嗓音。
他背光而立,俊秀清冷的模样与书中记载全然不同。
她小心翼翼窥探他的眉眼,而他挥挥衣袖拱手与林父告辞。
兰予安似乎有所察觉,微微侧头,是林珑惊慌受怕,瑟缩着跪在地上不愿起身的小身板。
满心好奇的林珑被随侍清荷扶起,刚欲开口询问,撞见的便是林父黢黑的冷脸,林父冷言:“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早知你做不了储妃,何苦浪费为父心血?”
“父亲!”林珑哑口无言。
世人皆知,林珑作为护国大将军林飞最宝贝的小女儿,其爹娘呕心沥血,聘请天下名师在其身旁教导,虽不在身旁,却也是极尽心思。
林家夫妻二人远在边关,家书却从未断过,时时刻刻的关心爱护,嘘寒问暖,惹得皇城贵女对林珑红眼无数。
林珑措手不及,清荷的提醒声在耳畔响起:“姑娘,马车已备好。”
林珑思绪被拉回,她忠心护主,为了先皇和先后以及皇族众人竭尽全力反抗予安,因而战死在皇城脚下的父亲竟然——
“予安——予天下安。”
“姑娘说什么?”
林珑摇头,细数这三年,着实荒唐可笑。原以为的梦境,却让她沉沦至此。见林珑不答,清荷道:“小姐又在为赐婚一事伤怀?那大皇子就不是个好人,明明与小姐有了婚约,还跑去那腌臜之地,坏了身子不说,还带着人跑了。如此做派,如此教养,怎担得起皇子之名?”
西荣王朝大皇子——淑夫人所出,其人憨傻呆滞,忠厚老实,后死于流匪之手。
原来他是这般‘至情至性’之人。
“坊间传闻罢了。”
【跑了?还是死了?谁知道呢?】
清荷一边扶着林珑上马车,一边道:“王上为此勃然大怒,为了平息将军怒火,才改口说姑娘是予安太子的赐婚对象。这下姑娘不仅成了全都城的笑柄,我们林家的脸面也都不要了。太子弱冠,如今才得了姑娘你的婚配,本就是个无人喜的。姑娘莫不是忘了,小时入宫,因为吃了一块藕糕,被太子教训的事。”
“......”林珑抬手制止,厉声道:“清荷,平日里是否因我太过娇惯你,惯得你如今口无遮拦,分寸全无。”
清荷慌张跪在林珑腿边,道:“姑娘恕罪。清荷只是在为小姐鸣不平,小姐天之娇女,如今却......备受诟病。”
“虚名罢了。”林珑攥紧手帕,指间发白,柔声道:“无痕,走吧。”
“驾。”
马车离去,无痕回头看去,道:“姑娘,二公子来了。”
林珑探头,问:“二哥?”
病弱少年身姿笔直,站在马车窗边,道:“听闻阿沅要进宫面见储君,二哥有几句话要与你交代。”
“二哥莫不是要和我说皇宫里都是洪水猛兽,让我小心些。”林珑故作轻松的调笑。
“言行无状。二哥要与你说的是予安赏罚分明,阿沅无须惧怕。另外,皇命难违,即便阿沅心有那人,那人背你而去,已不再重要。”
林珑一头雾水,林瑾笑着:“早去早回。”
“天冷,二哥也快些回去。”
清荷歪头,道:“姑娘方才还说我,竟然和二公子说这样的话。”
林珑莞尔,散开被揉皱的手帕,擦擦手心汗珠,道:“是。我们都需要谨言慎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