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城楼的灯火,比陆晚瓶想象中很快出现在可眼前。她驾着车一路狂奔出林,再回头时已经不见来路。
只有那条无比熟悉的榆林大道,蜿蜒在清冷的月色中。刚下过雨的夜,树枝上绿叶油亮亮的,蟋蟀也叫的欢。
“福伯、鸿雁,没事了,已经到城门口了。”
听见她的话,车内两个迫不及待的钻了出来。鸿雁感觉好似节后重生一样,感动地险些点眼泪。
“小姐,以后我们再也不走夜路了。呜……太怕人!”
“好了,没事了。不管是人是鬼,只要我们比他们更凶狠,才不会被他们欺负!”
陆晚瓶激动地扬起马鞭,奔进城。
而城外榆林官道上,两个挺拔削瘦的黑影望着离去的马车,犹豫几分后也追了上去。
半刻钟后,两人成功在巍峨的府邸前追上那辆沾满了黄泥的马车。
“殿下,现下怎么办?”
玄衣男子抬眸看了眼雕花门檐上的牌匾,陆府。
青瓦白墙,雕梁画栋,如贝阙珠宫。两只威严耸立的石狮坐落在府邸前,与之相衬的是两排持刀而立的侍卫。
“从后门吧,有人引我们来这里。”
“是。”
两人很快就摸到僻静的后门巷子里,因为有了灯火,玄衣男子俊脸上的那道鞭痕就更清晰了。
跟在他身后的带刀侍卫名唤弱水,忍不住担忧道:
“殿下脸上的伤可是要紧?”
他想想这家的女人下手下也太狠了,瞧着瘦瘦小小的一个人。反手一马鞭下来,将龙族三殿下一张丰神俊朗的脸给打破相了。
烛渊心头一怔,伸手不自觉摸了摸那道伤口,颇为尴尬。
“没事,过两日就好了。”
弱水翻上墙,站在青瓦上无奈道:
“属下就说不能插手人界的人,这不报应落您自己身上了。”
烛渊从高墙翻越而下,轻轻巧巧的落在陆家的后花园中,自顾自走进幽森的石径,对于弱水的埋怨习以为常,并不恼反而辩驳起来。
“我要不是多管闲事,又怎么发现龙符在她身上。虽然挨了一鞭子,好歹找到龙符的去向了。拿了回来,我们就可以回南海了。”
这弱水当然知道,只是他不解在林子让自己牵马带他们走出秘林时,小殿下没事做甚跑人家车上坐着。
他是龙族生灵,并不是轻飘飘的魂魄。跑上马车去,陆晚瓶当然能够感受到。这才把她吓到了,反手一马鞭就抽了过来。
“我也不故意的,只是好奇她看着那样一个柔弱的女人,闯进那片林子寻常男人都吓破了胆子,她还敢自己一个坐在外面驾车。”
烛渊解释着,悄无声息的游走在偌大的府邸心里。三进三出的宅子,如迷宫一般。触目皆是格式各样的游廊垂花门,青瓦白墙。
烛火沉沉的灯笼挂在瓦檐下,密密地笼罩死气沉沉的府邸。
弱水不紧不慢的跟着他,点了点头颇为认可烛渊的话。不过想起来,刚才那片大雾弥漫的林子,又忍不住感慨道:
“适才那林子也太诡异了,凭空出现将人也绕了进入。若不是碰上殿下心软,他们几个肉体凡胎的普通人,只怕会死里面。”
小殿下转头看了眼自顾感慨的人,最角浮起笑意。
就知道他向来刀子嘴豆腐心,说着不许自己管人界的时候就最后还是会顺着自己。
心最软的,是他才对。
弱水见烛渊嘴角的笑,立刻就将心头浮上来的得意,狠狠压了下去。瞪着眼,摆出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来。
“属下这可不是同意殿下干扰人界的事,只此一次下不为例。咱们拿了龙符就赶紧回南海,再拖下去殿下心都该野了。”
“我何时心野了!”
烛渊嗔怪道,负手钻进假山里。两人片刻后,一前一后走在了石桥上。
但这宅子,不知为何也变成了那秘林的样子。没有风声虫鸣,如此大的一个府邸连个人影也没有。只有初夏花藤上的凌霄安静的开着,又安静的枯萎。
夜间起了雾,水汽凝结在青瓦白墙上,木墙、树叶、花枝……所有一切都湿漉漉的。
然而另一端喧闹的花厅里,从冰冷墙壁和瓦檐下溢出来不悦的斥责声。
陆家那当家主母,吊着眉梢狠狠剜向地下的人。一身霁青纱织缠枝莲花纹长衫的柳氏,一双丹凤眼黛眉入鬓,高高耸齐的发髻银丝缠绕,发间只别了两三只素钗。
裙子一身是泥的陆晚瓶在地下跪着,还有适才欢喜着劫后重生的鸿雁,还有福伯。
“去哪里野了?”
柳氏质问道,堂下右侧的圈椅上坐着陆府的二小姐,仰着高高的头颅,蔑视一身是泥水的陆晚瓶。
一个干干净净,娇贵玉洁的嫡女。一个一身是泥的泥猴子,蓬头垢面,脂粉糊了一脸。
“回夫人,迷路了。”陆晚瓶淡淡应了一声。
柳氏眸子一凝,呵斥道:“那么大一条通天大道,你是眼瞎还如何,还能迷路了!”
她自然是猜到庙会结束后,陆晚瓶偷摸去哪儿了。原是派人跟着的,却莫名其妙跟丢了。正是暗自气恼,差役就送来了陆之贺的家书。
看完后柳氏眼角飞上喜色,险些笑出声来。叫人逮了那只偷摸进府的泥猴,按在地上好是一通训斥。
“陆晚瓶这些年教你的规矩,你是一点没学。玩劣善妒,暗地出倒卖府中财物,做家贼干那下三滥的勾当。好好的千金大小姐不做,命贱学人家做买卖。陆晚瓶你有那个脑子吗,你怎么不学你娘出去卖!”
“夫人,您嘴巴放干净点!没有我娘,陆之贺早就被扔进大牢了,陆家这座纸房子早就垮了!你们现在吃的,住的,都是我娘的钱!”
陆晚瓶蹭得站起,这些话自她娘摔进井里死后,一和柳氏顶嘴,她便不厌其烦的拿出来说道。
就是要提醒自己不要忘记了娘亲的死,不要忘记陆之贺的薄情,柳氏的狠厉。
她从不像她娘那般温柔,像颗炮仗一样一点就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