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只甘心成为一个傀儡皇帝,那么等待他的结局,只有死亡。
李盛淮想,他不能只把自己当成一个八岁的孩子,即使他本来就是,他要学习他记忆里的父皇,即使他记忆里的那些记忆摇摇欲坠。
他不喜欢身边这个看起来谄媚嘴脸的太监徐良,他尝试端坐在书案旁,看起来像是在早朝时那样紧绷,他道:“朕……看会儿奏折,你先出去。”
徐良恭敬的服了服身:“是,奴才在外候着。”
“慢着,去让华盛给朕准备一份雪梨汤。”
华盛是早年在他身边伺候的小太监,年龄不大,没什么心眼,有时候做事也有些毛躁,但和年幼的李盛淮出奇的能玩在一起。
只是后来徐良来了之后,华盛就只负责他的起居生活,其他需要经手的事情都被徐良揽了过去。
其实这借口很拙劣,他只是想把徐良支开。但是徐良又着急去和华宏汇报,所以顺势就应承下来。
徐良关上门之后,李盛淮才长长的松了口气,然后悄声道:“出来吧。”
从书架的帘子后面走出了一个太监打扮的人,看起来不过十二三岁,五官精致,眉眼英气,脸上并没有唯唯诺诺的表情,反倒带着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沉稳。
“参见陛下。”小太监礼数周到的行了礼。
“你……接下来要如何自处?”李盛淮问道,“一直藏在这,迟早会被发现。”
这个小太监并不是别人,正是崔晟的独女崔希礼。
李盛淮也没有想到,前有三皇叔送来徐良,崔晟转头就悄悄让自己的女儿扮作太监跟在了他身边。
放眼整个大周朝的历史,都找不到第二个君王和他的处境一样窝囊了。
“明日内务府会将奴才安排在陛下身边。”崔希礼回道,“陛下不必担心。”
崔希礼并不比他年长多少,十四岁,放在大周寻常人家中,有些甚至已经定好了亲事,可崔晟偏偏让他女儿学起了四书五经,策论兵法,甚至还冒着天下之大不韪将女儿扮作太监送进宫。
欺君之罪若是被发现,即使在他面前崔晟有权利保下女儿,三皇叔又岂会善罢甘休,只怕还要揪着这事情让崔晟狠狠翻次跟头。
李盛淮依旧想不明白为什么崔晟要将崔希礼送进宫,如果只是为了监视他,或者和三皇叔做对,何必要冒这么大的风险。
他到底也只是个八岁的孩子,脸上的疑虑还不能完全掩饰在平静里,至少在崔希礼眼里,他的表情紧绷的过分。
“陛下有任何疑虑都可以问奴才。”崔希礼毕恭毕敬的回话。
“你……”李盛淮纠结疑惑的目光在面前略俯身维持着行礼姿势的崔希礼身上逡巡,片刻后还是摆了摆手,像个偷学大人言行的小孩,轻轻的叹了口气,“罢了。”
这反应看不出少年老成的气息,反倒有些滑稽。
但李盛淮目前确实做不了什么,于他而言,问出口也得不到什么值得高兴的答案,所能听到的,无非是崔晟对他这个傀儡皇帝权利的再一次的挑衅,倒不如顺其自然。
左右他们现在也不敢对他下什么死手。
崔希礼不是个多言的人,见小皇帝打消了想要问出的疑虑,便也不打算多做解释,只是站直了身子再次行礼:“陛下若没什么吩咐,奴才就先行离开了。”
“下去吧。”
李盛淮毕竟比崔希礼小了四岁,和崔希礼对视的时候还要微微仰头,这让他有些莫名的烦躁,索性便转过了身,也许是当下的境地,他能发泄情绪的,只能是些小的事情。
崔希礼便也转身推门,在门口观望片刻,见四周无人,才关上门离开。
只是临走前撂下了一句话,反倒让李盛淮有些不安。
“明日早朝,奴才会跟在身侧,还请陛下少言多听。”
像是打算开始不加遮掩的亮刀,明晃晃的威胁。
厚重的一声闷响,门被关上,也是在这一刻,紧绷神经的李盛淮松下肩膀,看着那些架子上先帝喜欢的书册与摆件,还有墙上挂着的父皇喜欢的画作。
一步一步的走到那个摆着棋盘的软榻前,脱下鞋子爬上去,然后蜷缩在角落里。他控制不住自己的肩膀颤抖,却也不愿意哭出声音,他想咬住袖子,又想起这件袍子只来得及赶制出一件。
所以直到最后,他选择在衣袖之下的胳膊上留一个见血的牙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