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念看了眼阴沉的天空,上车的队伍长长一条,排在最后面的罗况忽然朝她跑过来。
年轻人距离冯念一步的距离站住,快速交代临别赠言:“念姐,你放心,我一定完成使命,发誓把东西种活,但你一定要回来,亲眼看看我的成果。我妈总说我的嘴开过光,好的灵坏的不灵,所以我相信一定能在基地见到你的,你也要相信自己。”
“南城基地土壤差归差,但还是有可取之处,至少烧出来的砖就比我们月升的结实,烧瓦片也不错,我那个喝水的杯子也是用南城的土烧的。”
“你也很长时间没休息了,乘这个机会歇两天,很快我们就能见面的。到时候我请你吃肉夹馍,喝青梅酒,介绍这边的朋友给你认识。他人很好的,小时候跟我穿一条裤子长大,后来跟着父母从月升搬来了这里,这么多年也不知道还能不能认出我,不过我们一起去偷过别人家院里的桃子,半夜在欺负我们的孩子王肚皮上画乌龟,在收保护费的人酒里加泻药……”
“好了,好了。”
冯念赶紧制止,真怕他把这位朋友所有年少无知的故事都吐出来。
“咳咳——”冯念咳了两声站直身子,严肃又不失温柔地说道,“罗况,你很优秀,我相信你即使没有我一样能做得很好……”
“念姐——”
“听我说完。”冯念抬了下手,示意对方不要打断,“注射抗病毒血清已经一个半小时了,我现在意识清醒,记忆清晰,呼吸心跳正常,没有任何感染的迹象。这就是成功的第一步,虽然最后的结果如何我们谁也不知道,可你有你的事要做,我有我的仗要打,我们尽力做对自己那份就好。当然我会尽我所能回基地去找你,期待你的成功。”
“加油。”
“加油。”罗况露出了这些天来第一个笑容,对冯念用力挥了挥手,跑步上车。
忙碌的平原车走人散,裸露的地表只剩下扫尾的几个士兵和不同车的医护人员。
容显雅走到冯念身边,笑着打了个招呼:“你好,我叫容显雅。”
冯念转身正面看她:“你好,我叫冯念。”
“你得跟我们走了。”容显雅手指医护车的方向,“安全区不在基地,但生活物资都是基地提供的,条件不比那边差。”
冯念倒不是担心生活条件,只是她放衣服的箱子没能在车子坠崖前抢出来,身上的衣服因为刚才的变故沾了不少血,阴雨天恐怕来不及洗。
容显雅看出她的难题:“安全区应该有合适你穿的衣服,我找到以后给你送去。”
冯念把挡住眼睛的头发捋到耳后:“谢谢。”
“还有这个需要你带一下。”容显雅拿出一个类似颈链的金属圆环,薄薄一片,贴着颈部皮肤并不会影响生活。
冯念知道这是测量生命体征的监测器,一旦她的心跳血压低于某个数值就表示病毒血清失效,等待她的只有一个结局。
这东西她只听过,用还是第一次,拿在手里不知道该怎么带。
容显雅:“需要帮忙吗?”
“麻烦你。”冯念把东西递回去。
容显雅解开禁制,金属薄片收起,贴上皮肤的时候又自行打开。
冯念心跳得很快,冰凉的感觉让她更加清晰的意识到现在的处境。这东西不光是监测这么简单,必要的时候它能变成一把锋利的刀毫不迟疑切断她的脖子,在她对其他人造成伤害之前先一步让她身首分离。
她快速眨了两下眼,贪婪地看着眼前的景色,万一今后都看不到了呢。
“走吧。”
安全区的人有丧尸化风险,出于安全考虑,各大基地会在主城基地十公里范围选一个合适的地址作为安全区建设点,供应一切物资和防护设施,确保感染者没有风险后才会准许进入基地。这个过程要持续几天,所以冯念不能跟罗况进基地,必须先跟容显雅进安全区。
两个人一前一后上了车,九人座商务车拆了两个位置改成了可以放更多物资的七座。
冯念双手放在膝上慢慢摩挲,洗得发硬的运动裤布料让手心微微发烫。
车门“哗——”一声拉拢,即将彻底合上的一刻,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挡住了它的动作。
前、中、后三排位置,冯念坐在中间那排,视线越过身边的容显雅,隔着玻璃窗和奚烈四目向望。
她的意识还停留在这人给自己打抗病毒血清的阶段,发昏的脑子来不及运转,手指下意识去摸脖子上的针孔。
奚烈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在黄昏夕阳的映照下,朦朦胧胧,简单得像一幅初学者心血来潮的随笔写生。
“哗——”容显雅抓着把手开门,扒一扒被带起的风吹乱的头发:“奚队长,有何指教?”
奚烈垂着眼盘算车厢里剩余的空间,像是谈论天气一样的平淡语气:“接到基地最新指令,原驻守安全区075小队紧急撤回,由106小队临时驻守南城基地安全区。”
106小队也就是奚烈带领的那支七人小队。
容显雅吁了口气,扫视有些拥挤的车厢,语气里略带点迟疑的不确定:“你——这是要蹭车?”
奚烈惜字如金:“嗯。”
“好吧,好吧。”容显雅无奈转身对着后座的三位划了下手指:“可爱的姑娘们,请给我腾出一点位置,好让辛苦了一天的奚队长随我们共赴战场。”
车厢里窸窸窣窣一阵,冯念在恍惚的意识里感觉身边有人站起又坐下,原本淡淡的消毒水味被一种新的味道取代,那是硝烟,泥土混着汗水的味道,吸进鼻腔略带灼热,有些特别但并不难闻。
抗病毒血清起效了,连续几个小时的意识恍惚,反应迟钝,有点迷糊,有些混乱,时长因人而异,快的天黑前就能恢复,慢的睡一觉估计也该好了。
冯念不知道自己是哪一种,但她的表达能力确实受到了影响。她想对这位新上车的乘客说一声谢谢,谢谢刚才注射的抗病毒血清,谢谢吴忧递来的那瓶水,或者再谢点别的什么,可话到嘴边却零散地组织不起来。
车子再次启动,热闹一时的广袤平原安静下来,夜色来临,天幕像一块染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