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念坐在广场的长椅上,手摸过耳后的金鱼发夹,听到有人叫自己,转身去找声音,很快在小楼外看到了容显雅。
“容医生。”
“叫我显雅吧。”容显雅递给她一瓶真空盒装桔汁饮料:“给。”
“凉的?”冯念很意外饮料外包装带着凉意,因为整个安全区她只在厨房见过两个大号用于果蔬储存的冰箱,可冰箱里明显没有这种甜口的饭后小东西存在。不过转念一想,实验室里一定有可以制冷的冰箱,南城的温度她算是见识到了,确实适合喝点冰的东西,“这是实验室的东西?”
“不是。”容显雅拆开吸管喝了一口,指着小楼外墙某个藏在阴影里的角落,“那里有个自助贩卖机,是基地分过来的物资,不过有些年头了,制冷效果马马虎虎。咱们这儿晴热和闷热交替着来,大家都喜欢把东西冰着。那机器没上锁,随开随取,这个牌子的饮料都是我放的,你喜欢的话都尝尝。”
冯念看了一眼包装上的字,是丧尸病毒出现前某家非常有名的饮料公司,她拆开吸管,喝了一口。
酸酸甜甜,冰冰凉凉,从喉咙穿过的时候格外舒服。
两人并肩坐在长椅上,容显雅的白大褂敞着,被风轻轻撩起:“还是你们月升好,春花冬雪。哪像我们这儿,来不及长就让水给淹了。”
冯念想起一路过来看到的挂着红色小果的低矮灌木丛和围绕在周围大片大片黄绿交杂的不知名野草:“你是没试过被雪埋脖子,而且我们那里的春天花粉、草絮乱飞,对易过敏人士非常不友好。”
“哎——各有各的难处啊——”容显雅伸个懒腰,转转僵硬的肩膀,手搭在眉毛上看向前,“好想吃奶油蛋糕,我忙得都快忘了奶油是什么味了。”
冯念放下手上的饮料:“南城基地是三大基地之一,应该什么都不缺吧。”
“基地是什么都不缺,但给安全区配送物资的时候不会什么都考虑到,等忙完这一阵吧,空下来了,回基地好好潇洒一回。”容显雅转头看向她,“咱们一块儿去吧,点个八寸的蛋糕,涂着厚厚的奶油还有满满的芒果和草莓,一口下去全是香的。”
冯念并不喜欢吃特别甜的东西,但容显雅的邀请又不好意思拒绝,她点了点头:“好,点个八寸的。”
容显雅笑笑:“反正你在基地得待上一阵,我带你逛街吃饭,不过八寸有点大,到时候叫个朋友过去,可以嘛?”
冯念交际圈不大,但并不社恐基本的人情世故还是懂的,多一个人并不会为难:“好啊,多认识一个朋友当然好。”
“说定了,等我去找你。”容显雅笑着踢了下腿,左右□□互,原本压着右脚的左脚反过来被右脚压住。
“容医生——”实验楼二楼一个瓜子脸的姑娘疯狂挥舞双手喊话容显雅,“试验结果出来啦——”
“马上来——”容显雅放下嘴边拢成喇叭状的手,转身对冯念,“我先走了。”
“快去吧。”
容显雅走后,冯念离开长椅,经过房间的时候没有进去继续往前。
刚走两步,身后忽然一声巨响。
冯念诧异转身,一个穿着花格子衬衫的男人跌跌撞撞从房里冲出来。房门大开着,门口蓝绿两色的垃圾桶被撞翻,撒出今早刚丢进去的塑料空罐子和几捆废纸脏布。
齐岳往日里精心维护的形象全没了,花格子衬衫下摆一边折进裤腰一边拖拉在外面。左边裤脚上鞋面上全是泥点,泼墨一样沾满价值不菲的西装裤,全是刚才踢翻垃圾桶的时候粘上的。
他头发油腻又凌乱,满脸疲惫,挥舞双手一路从卧室跑到重重防守的电子闸门前。
“开门!开门!放我出去!”齐岳一惯养尊处优,由于某些原因手比一些年轻姑娘的还要白嫩。平日里他精心养护,家务不做脏水不沾生活全赖有人照顾,可进了安全区没人给他这个特殊待遇。
齐岳勉勉强强过了几日,做不了重活只是分些轻松的任务。他憋屈着过了几日,一边担心不知什么时候发作的丧尸病毒一边没法和周围的人好好相处。
他自认与众不同,看不上和他一起进来的人,当然其他人也看不惯他。他说人家粗鲁,人家骂他矫情,双方间彼此相厌,除开必要交际能不来往就不来往。
为此,齐岳总是天不黑就钻回房间,匆匆吃过两口就再看不见人。其他人倒是乐得轻松,有集体活动都不会叫他。
他憋屈了几日,掐着指头熬过了三天,吃不好睡不着的时候就想着再忍忍马上就能离开了。
但莎莎一出事,他本就在悬崖边的心态顷刻间崩了。
没有什么比亲眼目睹希望破碎更可怕,已经第七天了,女孩明天就可以走的,为什么要这个时候让他目睹这种事情。
过来之前曾有人跟他说过,丧尸病毒前三天发作的可能性有百分之九十,第四天直到第七天出现危险的概率是极小的,吃吃喝喝一眨眼就能过去。
可那个人在说谎啊,是有意还是无意他不知道,反正提心吊胆的是他,吃不下饭的是他,不知道后面要面对什么危机的是他,其他人说什么都不打紧了。
精密的电子闸门重达数吨,不是区区血肉的人力就能捍动。他拍伤了手也改变不了什么,只引得一楼广场,二楼城防,三楼实验区和四个瞭望台无数双眼睛看过来。
这些人里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笑他的不自量力,又有多少人在骂他的不识好歹。
但他们只是看着或者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丝毫没有人动,唯有两个穿迷彩服的士兵用着安抚的手势慢慢包围过来。齐岳摇了摇头,脊背贴着冰冷的大门缓缓滑下。
他跪坐在地上克制着号啕大哭的冲动,把脸埋进掌心,努力维持住了最后的体面。
士兵应付这样的场面经验十足,每年或者说每个月都会有那么一两个忽然崩溃的。
齐岳一边一条胳臂被架走,半拖着带回房间。透过半开的窗户,一个孤单单的人影坐在床头。
容显雅走不了了,她白色大褂一脱随手丢在刚刚坐过的长椅上,领着一同赶来的年轻男医生匆匆进了齐岳的房间。
心理疏导也是她日常工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