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朝阳初升,金色日光万里,洋洋洒洒铺渡万物。风吹影动,裹挟春日特有的气息。
书房院门口,杜憬卓静静瞧着眼前的沈之窈,发黑肤白,眉舒目清,身穿艳炽色暗花细丝褶缎裙,像极天边那抹霞。
这色衬她。
沈之窈低眉颔首,双手平举至眉间,屈膝行礼:“殿下,妾有事相报。”声音沉稳,听不出一丝情绪。
他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略微颔首。
“妾职殿下所办之案,忧殿下所忧,这几日,忽然忆起一事。妾自边关长大,对军中事务略有了解。军草不光来自民户征税,有时会找皇商购入。”
听到这,他手一顿,目光直刺向沈之窈,她却只是继续说道:“皇商购入,户部军中各有账目可查,皇商处亦有账目可对。”
“所以,你是说皇商有问题?”
杜憬卓的声音冷冽,即便他视线犹如冰锥般自上而下审视在她身上,沈之窈仍稳住神态,平静回道:“殿下,妾只是于前日,想到此事,想着或许对殿下有帮助,特来禀报。”
自那日回去,她就仔细思索着前世许元晴闲聊时透露出来的信息,可太少了。
陈玉君那件事之后,她便被王氏以为她好的名义关在轩芷院中,等到外祖父回京,解除婚约,嫁给陈玉君后。她就搬到城郊的庄子中,几乎断了与外界的联系,是以京中大小事件,她都不大清楚。
只记得许元晴同她闲聊时,略略提过嘴这件事,但和谁有关,只字未提。
不过...
许元晴说完这件事后,她曾使秋金出去打探打探,看看有什么能帮上的吗?而当时京城并无大事,只是同朝廷的皇商全部换过一遍。
这其中定然有什么猫腻。
是以,她这几日特意吩咐秋金查下皇商,细查之下,三家同朝廷合作的皇商各自又同宗室贵胄们有些密不可分的联系。
这已不是她可以干涉的事件,只能前来报给杜憬卓。
也不知道他听进去没有?沈之窈垂下的睫毛轻轻颤动着,杜憬卓向来见著知微,她都已经说到这份上,应当能明白她的意思吧?
“王妃若是早些说出口,我就不必一份账本,来来回回看三遍了。”
哀怨语气中又带几分笑意,她抬眸往杜憬卓身后一瞧,正对上崔严泽含笑的眼睛,心头一紧,缓缓垂目。
这位崔家二房的大公子,身为杜憬卓的表兄,在杜憬卓登基后,不光一跃成为朝堂新贵,更是京城中出名的笑面虎。
她双手交叠放于身前,微微屈膝:“见过崔侍郎。”
“殿下有规矩,办公时任何人不得打扰。所以...妾方在院外等候。”
她垂目的瞬间,错过崔严泽眸中一闪而过的挪揄,以及杜憬卓目含警告地瞥向崔严泽的眼神。
“本王知晓,王妃辛苦。”
如获大赦,沈之窈屈膝告退。
她逃一般的背影落在身后人眼中,杜憬卓还未来得及出口的话卡在喉中,他有那么可怕吗?
“哈哈哈,谦之,你到底是怎么吓着娶回来的小姑娘了?我是第一次见逃走还要保持礼仪的贵女。”
崔严泽揶揄的笑声从身后传来,他连眼神都未分给他,只转动下翠玉戒指,淡声道:“去户部和军中调来购入军粮的账目。”
“不是!让我去!?你干嘛去!?”
“诶!谦之,你别走!你说清楚!都这个时候,你还要去城郊的道观!?”
“你是要把我累死!!!”
他不曾答话,脚步未有丝毫停顿,只余崔严泽一人在书院门前宛若被抛下的糟糠妻般,苦苦呼喊。
日落月升,道观打坐静心的时间总是过得格外快。
夜幕沉沉,皎月高挂在天幕,柔和的、冰冷的俯瞰这个世界。
独属于夜的静谧中,一辆高举王府印记的马车正慢悠悠在城郊林中行驶着。
车壁传来“笃笃”的敲击声,随即车窗推开道缝,燕飞恭敬声音传入:“殿下,到惜别林了。”
杜憬卓缓缓睁开双目:“安排妥当了吗?”
“燕安已经准备着了。”
“好。”
几乎是话音刚落,马车猛地停了下来,接着,剑出鞘同燕飞高喝的声音传到马车中:“你们是谁!”
唇角扯出丝笑意,他垂目转动手上的翠玉戒指,好戏要开场了。
不多久,马车被劈开,杜憬卓在燕飞等人的保护下,节节败退,眼瞅着马上要退出林子,眸色渐深,面对直冲他而来的箭矢,纹丝不动。
“噗嗤”伴随箭矢没入皮肉的声音,右肩已中了一箭。他眉眼未动,燕飞却肉眼可见地焦急起来,抽身挡在他身前:“燕安这小子怎么还没来!”
他是能理解燕飞焦急的,退出林子,面对地将是毫无遮挡、一览无余的平地。到时这群刺客,仅凭他带出的几人,更难应对。
不过几息间,几人被逼退至林外。
放眼过去,碧色麦草如潮浪般涌来,风吹波浪起,沙沙夜作响。
燕飞几人持剑挡在杜憬卓身前,同黑衣刺客对峙着,节节后退。
浓郁血腥味充斥杜憬卓的鼻腔,他垂目,右肩靛蓝色的锦缎,已晕开层层深色的血迹。
是挺疼的。
眉眼间依旧平静,恍若这场刺杀与他无关。
燕安还没回来。他指尖往袖中探了探,触到抹冰凉,若是此刻唤来早已埋伏在周遭的帮手,后续事情的效果,难免比不得燕安带人前来相救。
思绪百转千回,目光瞥向挡在他身前的几人,王府侍卫服被划破许多口子,晕染出深色血迹,就连燕飞后背也有几道伤口。
算了,心下叹息声,手在袖中抓住冰冷的袖剑。
上天从未眷顾过他,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
黑衣人们对视一眼,提剑前冲,就在他要摸出袖剑的那刻,为首的黑衣人倏地跪地,咽喉露出只箭矢,鲜血争先恐后地冒出。
这一瞬,像是被定格,所有人都僵硬地停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