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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1 / 3)

秀兰婶子强行以绝对赔本的价格出售两只正当壮年的母鸡,附赠半口袋麸糠口粮。

内核是个成年人的秦放鹤很有些羞愧,心跳加速,脸红得发烫,但还是收下了。

被社会磋磨过的人才会明白,有的时候,所谓“要强”其实没想象的那么重要。

一时低头不要紧,只要还得起。

鸡很肥,壮且有力。

甚至在秦放鹤伸手时兜头扇了一翅膀,换来母鸡们近乎讥讽的豆豆眼。

满头鸡毛的秦放鹤:“……”

如今可真是手无缚鸡之力了。

除了买鸡之外,秦放鹤还想去镇上看看。

自打秦父病重,就由村长作保,将家里的田地租给其他村民种。大家伙儿感念秦父恩情,且怜惜秦放鹤幼小,每次都多给租子。可饶是这么着,在这个亩产量只有几十斤的时代,也不过杯水车薪。

一共就一两多银子,能不能撑到他下场都是个问题,更别说二两保费。

总得寻个进项。

白云村甚小,一概铺面皆无,只偶尔逢年过节有挑着担子的行脚商来踩一脚。倒是几十里开外的镇上,逢五逢十赶大集,周围若干村落的百姓都往那里去,据说很热闹。

最要紧的是,镇上有方圆百里内唯一一家书肆。

秦父留下十来本书,在农户人看来简直震撼,但他一生止步于秀才,能有的也多是《三》《百》《千》之流启蒙类,再多不过四书五经的孔孟圣人言。

秦放鹤迫切地需要借助书肆展柜来了解时局,窥得这未知世界的一角。

“我家也攒了些鸡蛋、柴火,正好初十去赶集卖了,”秦山把胸膛拍得梆梆响,“就坐咱自家的牛车,四更五更天出门,当日就能回。”

白云村群山环绕,山路崎岖难行,但凡出发晚一些,就要在路上过夜了。

初十一大早,繁星满天,甚至狗都还没醒,睡眼惺忪的秦放鹤裹着旧棉袄出门,兜头就被冷冰冰的空气激得直打哆嗦,活像被扇了几个嘴巴子。

好冷!

牲口一动就要吃草,又多开销,况且单独一户人家的量太少,容易被压价。故而都是三五户一组轮流出车,将自家攒下的柴火、鸡蛋,甚至运气好抓到的野鸡兔子之流放到一处卖,回来再算钱。

车里堆了几家足足几十捆柴,几筐用麦秆小心铺垫的鸡蛋,一大罐今早刚挤出来的羊奶,满满当当。秦放鹤就缩在那里面,搂着大筐,看着四周浓重如墨的夜色漫开无边无际。

倒也暖和。

待秦放鹤坐稳,秦山才利落地跳上来,牛车微微一震。

“入冬了,城里好些人家爱摆宴,听说有的一天竟要用几十个鸡蛋,好阔气!平日不过一文钱一个,贱的时候两文钱三四个也是有的,如今却要三文钱两个,着实贵了……待到年前后直至正月底,两文钱一个还没处买呢!”

能多挣好多钱!

娘说过年要包肉蛋饺子咧!

少年的快乐很简单,说这话的时候他兴奋得满脸通红,一双眼睛都放着光。

秦放鹤含笑听着,目光从那些鸡蛋上划过:三文钱两个,就算都卖掉,辛辛苦苦攒十天半月,平均每家每户也不过二三十文钱而已……

民生之艰,可见一斑。

夜色浓重,所幸月色不错,映在脚下的白霜上,折射出满眼碎钻也似的光芒。

不同于现代社会随处可见的柏油路和预制水泥路,古代只有官道才能跟“平坦”“宽敞”挂钩,剩下的都充分体现了何谓“世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便有了路”,硬生生踩出来压出来,舒适度可想而知。

“吱呀~吱呀~”

车辙碾过冻得梆硬的路面,偶尔打滑,颠簸严重,更甚坐过山车。

秦放鹤第一次坐这种车,没经验,脑袋不断跟车壁亲密接触,砰砰作响,头晕脑胀之余收获几个大包。

秦山开始全神贯注驾车,生怕弄碎了乡亲们的鸡蛋,两片嘴唇抿得死尽,连话都顾不上说了。

他毕竟也只是个十二岁的孩子。

走了约莫一个时辰,夜色褪去,路边的景色渐渐显露真容。

草木凋零,唯有寒风掠过枯枝,卷起枯黄的凄草,入目一片萧瑟。

沿途皆是如此,渐渐地,秦放鹤适应了牛车摇摆的节奏,困意来袭,竟几度睡了过去,再睁眼时,日头正高,已能遥遥望见小镇斑驳而破旧的城墙。

刻有“青山镇”三个大字的匾额早已褪色,因城墙年久失修,“青”字上半截残缺不全,第一回来的人很容易错认成“月山镇”。

顺利抵达,秦山也狠狠松了口气,扭头与秦放鹤说话时,脸上重新泛起快活的笑,“咱们先去卖了东西,再找我哥存放牛车,正好晌午了,同他一处吃饭。”

他哥哥秦海的名字还是早年跟随秦放鹤之父启蒙时取的,本人认识不少字,眼下在一家粮行做个小管事,管吃管住,每月还能有五百钱,阖村艳羡。

其实整个村子里的人都没见过海,甚至秦父本人也没见过,但他念过书,知道“海”是一种极辽阔极遥远的存在,心驰神往。

“海之大,非亲眼所见难以描摹,可载万斤之巨,可容天地之远……”

他从书本上窥探了广阔宇宙的一隅,却始终未能亲眼见证、亲手丈量,深以为憾。

五天一次的大集本就热闹,更兼临近年根,走南闯北的行人更多,这座平时不起眼的小城竟显出几分喧嚣来。

天冷,食肆前多架着大锅,各色汁水翻滚着,煨熟了一屉屉包子、炊饼,烫好了一碗碗面汤,令人垂涎。

临时拼凑的食材在众人眼皮子底下化为美食,汹涌的水汽裹挟着香味四处流窜,横冲直撞蛮不讲理,化作一道道乳白色的汽龙,疯狂向上卷去,纠缠着消散在空气中。

汤底是猪骨架熬的,白花花香喷喷,骨髓都从敲断了的腔子里滑出来,细腻如膏。中间翻滚着喷香稀烂的下水、肥猪头,偶有豪爽的客人坐下,大声点菜:“来一挂烫面,一碗猪头下酒,要肥些才好!”

烫呼呼的面汤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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