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夜晚有些喧闹,蝉鸣从远处的瘴气森林飘了过来,乌云悄然拖动着身躯,将最后一丝月色轻轻遮掩,光线一暗,地面上奔流的河水霎时没了丝丝闪闪的银条,只余些许水流的声响,却仿佛隐约透着诡异的叮叮当当金属碰撞声。皓白的月光挤开障碍挥洒下来,把道路旁的刀光剑影照了个分明。
一边是青黑色的侍卫装,围攻着仅余十几个身着灰白色服饰的队伍,且毫不以人多为耻,招招狠毒,直取人命。
“保护主上!”号令一出,灰白色队伍迅速将他们的主上掩护在中间,颇具牢不可破之势,围攻他们的侍卫们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果断地齐齐掷出涂有剧毒的飞镖。
本来想活捉那个人,可他的暗卫这么拼死相护,只好杀光了他的暗卫再拿他首级回去向太子殿下交差!
灰白色中有几人不慎中镖,来不及看一眼自己的伤势,挥着剑继续杀敌护主,而发号施令的那人眼见着自己人伤亡愈重,怒吼一声挡去一个飞镖,飞身向前,砍去面前侍卫的一条胳膊。
暗卫们看见头儿如此,也被感染,怒火中烧对着敌人杀过去,招数倒是狠厉了许多,但却乱了章法,人数又落于下乘,原本聚拢的队伍也散了。
“莫焰,不可恋战!”主上踹飞侧面而来的人,同时抽刀往腋下一送,捅死背后偷袭的人。
莫焰看到公子被围,顿时清醒了一半,大喊:“保护主上撤退!”
暗卫们立即向内聚拢,一伙人断后,另一伙人护着主上逃离。青黑衣侍卫迅速杀出几个人出来追捕。
这边暗卫们护着主上且战且退,然体力渐渐不支,顶多也就和对方同归于尽,最后双方都仅剩一人,黑衣侍卫没有丝毫迟疑,快速飞出一支毒镖,同时飞身上前砍来,灰衣暗卫挡去飞镖,却来不及抵挡对方的利刃,只听哐当一声,却是主上挑去了对方的刀,闪电般把锋刀捅入了敌人心脏,动作一气呵成,对方眼睛里还装着不可置信,身体已经倒了下去。
暗卫醒过神来,上前欲扶主上,主上抬手示意不用,还没站直,突然身躯一震,抓住暗卫的肩膀,眼睛里闪着询问和杀气,随即迅速禁锢住对方的手腕,抽出插在自己胸前的匕首,反手扎进他的左胸。
他居然弑主!
主上勾起一抹残冷的笑意,看了看自己胸前渗出的血液,再盯紧了面前暗卫苍白的脸,手中力道一重,匕首整个没入暗卫的胸膛,暗卫整个人瘫软着跪倒在他面前。
难怪……难怪他们行踪暴露,被人穷追不舍,突围也屡屡受阻。
原来有内鬼。
“扬易,你跟了我三年。”主上盯紧了暗卫扬易的双眸,手被扬易胸口涌出的血液染红,“为什么?”
扬易睁着布满血丝的眼睛,瞪着对方胸前的伤口,可惜插在了右边。
“我……只恨没能亲手杀了你,为公主报仇!”
主上闻言一怔。
扬易大笑一声,对着北边皇城的方向,深深俯首贴地,悔恨比即将来临的死亡更令他难受。
又是差一点……这反贼运气够好。
三年前他也是差一点,没能赶上见公主最后一面。
他不该犹豫,不该有所保留……他口中喃喃道:“怀玉公主……”再也没能起来。
后面的侍卫陆续杀上来,莫焰抢先一步飞身过来,拉过主上,就势滚下土坡。
“主上,换上属下的衣服。”莫焰快速脱掉自己的衣服,再扒下主上的衣服裹在身上,“属下引开他们,主上快走!”
莫焰一滚身远离了他,飞快向另一方位遁去,赶过来的侍卫不假思索追向莫焰。
他将衣服披上,往莫焰相反方向逃去,脚步却有些虚浮,脑袋里还回响着扬易的话,神志迷蒙,没来得及想是江水近还是瘴气林近,脚步已经踏入瘴气林。
怀玉,你已去了三年,仍有人如此惦记你,你可知?
日照幽江,江水奔流着,顺带闪闪发光的银丝,映得岸边野花愈加多姿多彩,盎然生机。一位妙龄少女挽好裙摆,将窄袖撸到手肘以上,蹲在江边捧水洁面,她束了一个高高的马尾辫,皮肤白皙,娥眉秀丽,眸子幽黑如玉,清澈似水,再配上小巧精致的鼻子和樱唇,倒是一位伶俐烂漫的佳人。
她随意地用袖子拭去脸上的水,将岸边背篓里的药草察看一遍,背上准备回家。一只灰鸽拍打着翅膀飞到她面前,绕着她连连飞了好几圈,一边焦急地叫着,似乎有什么十万火急的消息要告诉她。
她看到它脚上的细竹筒并未被拆过,笑道:“九哥,还没回信,跑回来干什么?”
九哥尖叫一声,拍着翅膀在她面前打了个旋,朝西边飞去,这是叫她跟上的意思。
“九哥,那边是瘴气森林,你搞错了吧?”她追过去。直追到瘴气林外,她才明白九哥带她过来的意思:林子边上躺着一个面色惨白的男子,衣服染有血迹,打扮也不像本地人。
九哥绕着地上的男子一边飞一边叫,最后停在她肩上,非要她救人不可。她看向旁边的瘴气林,穿过林子之后,是居宜山,翻过居宜山,是彦国。
麻烦,大麻烦。
但既然让她遇见了,就不能不管。
“九哥,你怎么就看上他了?”
简朴素净的房内,烛火透过雅致的灯罩发出淡淡的柔光,照着一位坐在案几旁支着脑袋打着盹儿的姑娘,而她不远处的床上,躺着的却是脸色苍白的男子。他闭着双眼,浓眉紧蹙,睫毛轻颤,挺拔的鼻梁,流畅而迷人的唇线,可惜唇色苍白,嘴巴正一张一合,呻|吟着什么。
“……水……”他唤出第八遍,终于把打着盹儿的她吵醒了,她揉揉惺忪的睡眼,看到窗边九哥的鸽笼已空,原来自觉去送信了。
呻|吟声再次响起,她醒过神来,瞥见床边的人,忙倒了水过去,动作轻柔地扶他起身。他艰难地吞了,感觉到一双纤细的手又扶他躺下,他意识逐渐清明,脑子迅速运转起来,眼睛倏然睁开。
映入眼帘的首先是素白的纱帐,帐上挂着精巧的风铃,他眉头微蹙,视线一转,落到床边的姑娘身上,看清她的样貌时,眼睛猛地睁大,手指瞬间攥紧了床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