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整整放了一刻钟才停歇,岸上观众意犹未尽,但也开始各自散去,而后河内小船逐渐多了起来,三三两两的人结伴而行,陆续加入游船队伍,虽说此时的船价格太高,但今日掏腰包雇船游玩的确实比往年七夕要多些。
人群疏散的过程自然极为缓慢,子萱有些等不及,转头对身边这位面具公子道谢,“今日之事实在多谢公子,但我还有要事在身,不便久留,只能改日再谢。就此别过。”
“姑娘可是要找人?我可以帮你……”
“还是不必了。实在太麻烦公子。告辞。”子萱再次道谢,转身开始在人群中穿梭,一路说着“借过一下”、“请让一下”和“实在抱歉”等等,慢慢融入了茫茫人海。
面具公子盯着她消失的方向发呆片刻,懒懒地靠在石栏上,突然想:她还没告诉我名字。我也没告诉她名字。如何“改日”再谢?
等人散得差不多了,他抽出别在腰间的扇子,随意扇了几下,忽然从汇缘桥方向飞出一个高大身影,踩着石栏墩迅速朝他这边闪来,他迅速扫一眼,立刻抬起扇子挡住自己的脸,奈何还是被那人带过来的风给吹乱了发型。
“王爷!你在这里!”莫焰在他身边落地,十分高兴自己找到了游伴似的,叶景贤嫌弃地移开扇子,理了理自己的头发和衣服,骂道:“你能不能正常走路?”
莫焰挠头,“哦。好吧。”
叶景贤摇头叹气,“真无趣。”他打量一下四周,皱眉道:“你一个人出来的?我兄长呢?不会还窝在地下冰窖里吧?”
“那倒没有。虽说也待了一整天,但晚上还是出来了。”莫焰道,“你猜为何?”
叶景贤下意识想说“我猜你个头”,但心头一跳,疑道:“你和他说了裴清今日出宫的事,所以他也出来了?”
莫焰惊了,“王爷真聪明!”他话音刚落,见叶景贤翻了个白眼,只好讪讪转移话题,“主上方才在高楼上看完烟火,若有所思。不过依我观察,他情绪倒也没那么低落了,方才和船家雇了一艘船,自己游船赏月去了。”
叶景贤侧过身往下看,见河面上星星点点飘着船只灯火,船上的人一概比巴掌还小,从此处望去基本人畜不分。兄长这几年每到想起那谁了,就往地下冰窖跑,守着她的遗体常常一待就是一天一夜,也不顾自己腿上旧伤会因此作痛,真是……
如果有一个人能让兄长彻底忘掉梁怀玉,那叶景贤当然举双手赞同,可裴清会是这个人吗?兄长只是把她当成梁怀玉的替身罢了,她不会让他忘掉,反而会令他沉迷于欺骗自己,从而越陷越深。
叶景贤挥着扇子,叹道:“真是不让人省心。”转头见莫焰看着他,又道:“你就让我兄长一个人待着瞎逛?你还真是放心他啊。”
莫焰一顿,也觉不妥,“那,我现在去……”叶景贤啪的一下收起扇子,往腰间插:“得,我和你一起去找他。”扇柄这一插似乎遇到了阻碍,他轻蹙眉毛,往自己腰带上搜寻一番,摸出来一个血玉耳坠,在夜色的灯火中映出冷冷的光。他举着耳坠,摩挲着在手中转动,凝视上面映出的自己的面具,缓缓地展露一个笑容,想到它方才还在那女子耳朵上。
“真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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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伊搂着清儿施展轻功飞身从桥上跃下,直奔夕颜的花船而去,期间清儿吓得惊呼,死死勒住她的脖子不撒手,待到二人都稳稳站在船板上了,清儿惊魂未定道:“伊伊姐,下次你要带我飞,能不能事先说一声……”
伊伊点头,又有点不理解:“你并非胆小之人,我记得你见了毒蛇还能淡定自如去取它的毒液呢。”
“那不一样……”
脚步声打断她们的谈话,二人转头看去,见船头走来三位女子,为首的正是夕颜,一身淡淡的桃粉色轻衣,眉目含笑,率先和伊伊打招呼:“伊伊,你来了。”
伊伊拱手行礼,夕颜笑着回了个万福,起身后又多看了她一眼,这才转脸看向清儿,清儿连学着伊伊给夕颜行拱手礼,夕颜看了抿唇而笑,微微颔首,作势请她们入船舱。
踏入船舱后,伊伊和夕颜不约而同止了脚步,等清儿进到内间主阁后,在后面替清儿关上了门。
清儿不自觉放轻了脚步,看着眼前不远处摆着一扇屏风,上面画着一轮明月,一叶扁舟,和舟上一个望月的人。她在屏风前停留了片刻,绕过它往里走,看到一身月白色锦袍的九爷背对着她,正抬头静静地透过珠帘看着夜空中的弯钩月。
似乎是听到她的脚步声,九爷转过身来,对她微微一笑。她有点笑不出来,一张嘴就感觉腮帮子发酸、眼里起雾,她暗自调整了一下情绪,道:“九爷。”
九爷凝视她片刻,点了点头表示听见了,对她伸出手:“过来。”
清儿低头走过去,双手拉住他伸着的手,假装专心在看他掌心的纹路,而后头顶一暖,原来是他伸出了另一只手,轻柔地摸摸她的头安慰着:“怎么了?”
他不问还好,这么一问,清儿眼泪就止不住往下掉,一颗颗的全落在他掌心,清儿埋头认真的用拇指擦掉他掌心的泪水,瘪着嘴极力想忍住,而后听到头顶一声轻叹,头顶的手往下滑,托住她后脑勺一扳,迫使她抬起头:“乖,别哭了。”
清儿眼泪哗哗直流,在脸上画下两道泪痕。
“哭成了个花脸,丑死了。”
清儿听了愤愤,抓着他的手给自己抹眼泪,蹭了他一手的泪水,他没有躲开,无奈笑道:“女孩子家家,手帕也不带一条。”
“我带了的!在伊伊身上。”她一边说着一边接过他的手帕,擦完后有点不好意思,将它叠整齐放在茶几上,看了一眼越来越远的河心岛,不明白这船要开到哪里去,抬头看九爷,九爷抬抬下巴,示意她过去把珠帘卷起来。
她嘀咕了一句懒鬼,听话照做了。刚把珠帘固定好,河心岛方向传来一声响动,她仰头望去,见夜空炸开一朵灿烂的烟花,紧接着各色各样的烟花争先恐后地绽放,两岸围观的群众齐声欢呼,她也高兴起来,回头看着九爷,眼睛亮晶晶的:“九爷!”
原来船开这么远是为了更好地看烟花。
九爷笑她方才还哭的梨花带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