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前的公公前来黎心阁传口谕,说陛下想问问公主祈福之事,怀玉领了谕旨坐在梳妆台前,任由尤喜给她编织发式。
奉旨祈福的怀玉公主都从普陀山回来七天了,父皇才想起召见她,怀玉手撑着腮帮子,望见自己精致娇俏的妆容,不由又想起南下密东时自己的小厮装扮,忍不住对镜一笑。
尤喜笑道:“殿下想起什么高兴的事了吗?”
碧清一边给公主戴金簪,一边望向镜子中与自己六七分相像的脸,那双眼睛含着笑意,神采奕奕的,与自己的完全不同。
怀玉一副天机不可泄露的神秘表情,没有答话,指指自己的耳侧,示意尤喜给她点上一颗痣,尤喜连忙道:“差点忘了这个,奴婢该死。”
服侍碧清久了,差点忘了公主本没有这颗痣,以防万一,需要每日点上,免得和画像上不符。
碧清拿来披帛,给公主戴上,而后福一福身,目送怀玉和尤喜离去。
她问起公主这几个月的去向时,公主只敷衍地说是“游山玩水去了”,碧清听了这话,胸中的气闷无以言表。
公主前脚刚走,她就接到了去普陀山的圣旨。好不容易熬了几个月,从普陀山回京,公主又刚好回来,让她换回自己的宫女服饰。
她都怀疑,公主是早就知道会有普陀山这一遭,所以偷偷逃跑了!否则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
碧清知道自己不该生气,不该不甘心,她的价值本就是替公主受罪、给公主挡灾的,所以当公主要去普陀山清修祈福,由她碧清来,而公主摆驾回京后的奢侈快活日子,由公主自己来。
就算公主是故意逃跑,她碧清有资格说一个“不”字吗?
她代替公主扮演关在笼中的金丝雀,所以公主自己可以去翱翔,去游山玩水。
游山玩水!
碧清禁不住攥紧拳头,瞥向铜镜中自己的脸,曾经她无比庆幸这张与公主相似的脸,现如今……看着它,她只觉厌恶,烦闷,恨不得扑上去撕了它。
勤政殿,身穿龙纹玄衣的梁鸿达放下手中的折子,露出一双如鹰般锐利的眼眸来。他将折子往桌案上一扔,一甩长袖,对怀玉招手。
“平身。玉儿,来父皇的跟前来,让父皇好好看看你。”
怀玉听话上前,在梁帝的一步开外站定了,让他打量自己。
“玉儿长高了。”
怀玉乖巧地一笑。
“这折子,是谁教你写的?”
“玉儿平日里跟着宗正做功课,闲暇下来就抄佛经诵经文,有什么文书需要整理入册的,宗正也会悉心教导,这折子,便是玉儿这段时间祈福的心得体会。”
梁鸿达点头,又问了几个关于祈福的事情,怀玉一一作答,并无纰漏。
他目光中的探寻并未消减,从袖中拿出一张叠了几层的纸张,展开来,对怀玉道:“这方子,是谁交给你的?”
怀玉见了,心瞬间跳到了嗓子眼,呼吸也开始不稳,强作镇定道:“回父皇,这方子……不是张御医的吗。”
梁鸿达似笑非笑,“这根本不是张泽义的笔迹,他自己也招了,说是怀玉公主交给他的。”
怀玉硬着头皮改口道:“儿臣从他桌案下捡的,还以为是他的呢!这方子有什么问题吗,父皇?”
“自是没有。相反,这方子是无价之宝。”梁鸿达看着怀玉的眼睛,慢慢道。
张泽义深夜前来求见梁帝,说怀玉公主交给他一张药方,他用这方子治了几个患了疫病的流民,竟然效果拔群,他不敢声张,前来向陛下禀报,求陛下给个旨意,药方子才好做推广。
想来张泽义不敢将它据为己有,否则凭借这个药方,他便能连升几级,飞黄腾达。只是这药方是公主给的,他只能来向圣上请旨。
梁鸿达起身来,缓步走到怀玉跟前,蹲下,抬手轻拍她的肩膀,发觉她抖了一下,心中暗笑,面上慈爱道:“玉儿,你记住,这方子确实是张御医的,是你与他讲述了普陀山祈福之事,他才醍醐灌顶,悟出了这个药方。”
怀玉瞪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的父皇。
原来,父皇就是这样,一步一步将她造成“福星”的。
乔子茗已经南下,他不想担这个名,怀玉便想让太医署的御医担这个名,遂溜去太医署转了一圈,结果张泽义死心眼,不肯据为己有,竟然将它密报给了天子。
而天子想顺势给怀玉造一造声名,总归不会牵累到乔子茗,怀玉也没什么不敢担的。
“玉儿明白,多谢父皇指点迷津。”
一个月过去,疫病灾区传出喜报,太医署带来的方子效果显著,灾情已经逐步控制住,各州府已经开始着手灾后重建工作,若休养恢复得当,当不会影响夏季耕作。
朝廷这才发了嘉奖令,盛赞怀玉公主大周之福,言明太医署张泽义研发出的治病良方,正是在怀玉公主的启发下顿悟的,公主此次祈福,触动了上苍,上苍才降下良方庇护大周子民。
百姓感恩戴德,高呼天子圣明,公主万福。
怀玉公主名声大噪,张泽义也因而升任太医丞。
继泷江水患之后,密东郡的疫症也逐渐平息,然而秋收刚过,狄戎却开始进犯大周边境,大将军宇文柏率兵北上,抗击狄戎。
多灾多难的明熙十六年过去了。
与狄戎之战打了两年,狄戎大败,赔款议和,还送了公主南下和亲。
大将军宇文柏凯旋之时,京城百姓自发相迎,热闹非凡,队伍走到哪儿,欢呼声就跟到哪儿,宇文衷骑着马跟在父亲后面,笑得脸都酸了,心中的澎湃之情依旧高涨不退。
两年的战事不可谓不艰苦,宇文衷个子窜了一节,面容的稚气也褪去不少,眉目愈发坚毅起来,他看着给他们招手的百姓,看着他们的笑脸,听着他们的夸赞,胸中升起万丈豪情,想道:战士们的血没有白流,看着他们守护的百姓,走在他们生长的土地上。
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大将军宇文柏已官至武官之首,封无可封,此次凯旋之后,声望更是水涨船高,宇文柏自知木秀于林风必摧之,遂婉拒了